帝白翎

连荼羽到达万山之巅那一日，雾气弥漫，黑云压顶。

大概是受了天气的影响，她总觉得胸口似被塞了一团棉絮，堵的她喘不上气来。

要是可以，连荼羽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

她不明白阿娘为何非要她拜那位传说中的须弥帝君为师，更想不通那杀神怎么就答应了。

毕竟，收徒这种事可不符合他的风格。

据说须弥帝君的真身乃是九泉之底化生出的帝纹墨石。他吸尽怨恶憎恨而感大道，成为了世间最后一位得天地祝祷的真神。

真神身负天地之力，有庇护天地安危之责。

龙凤大劫后期，三大始族已经失去理智，天地覆灭就在一念之间。幸得八位真神合力镇压，才算保住此方世界。

令人扼腕的是，自那之后，真神们先后陨落。如今只余下万山之巅这一位。

这位真神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他虽从不参与凡尘俗务，但只要有威胁到天地安危的异端出现，他必然是铁血手段，也因此传出了杀神的名号。

“小阿梧，你觉不觉得这万山之巅有点恐怖？”

“那杀神的脸会不会像这天一样黑…”

“也不知道他能教我什么，难不成要把我打造成下一个杀神？”

连荼羽自顾自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若有不知情的，定以为她在自言自语。

但事实是，她在和那朵被她别在胸口的梧桐花说话。

“阿梧？”

“别给本王姬装死！”

“……”

行吧，她早就该猜到的。

要论胆小怕事，阿梧绝对是丹山第一，她肯定是被万山之巅的威压给震慑住了。

唯一能陪连荼羽说话的人不开口，连荼羽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她闷头走了约一刻钟，突然觉得有些古怪。就算万山之巅再大，依着她的速度，也该遇见点什么了。

可这一路走来，什么也没有。

“阿梧，我们惨了。”

“何事？”

阿梧前段时日才学会化形，灵力之弱还不足以维持人形太久，所以只能以原形跟在连荼羽身边。

若非听出了连荼羽话语中的凝重，她甚至连开口说话的灵力都不想耗费。

“坏消息是，我们可能误入了法阵。更坏的消息是，这个法阵好像在吸取我体内的灵力。”

这种感觉十分微弱，若不是她察觉有异后刻意去感知，很可能就将其忽略了。

“让奴瞧瞧。”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连荼羽胸口处的梧桐花落地，化形成了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童。

这便是连荼羽的小侍女——阿梧。

阿梧是感灵气召唤而生的花精，对灵气的变幻流动最为敏感。

“奴能感知到王姬灵气的流向，沿着这个方向，大概是阵眼所在。”

“走。”

连荼羽倒要看看，这个能抽取她体内灵气的大阵究竟有何玄妙。

得了命令的阿梧也不犹豫，抓起连荼羽的手就往一块巨石上撞去。

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并没有发生，她们径直穿过了巨石。原来这巨石竟是障眼法。

接下来的路几乎没有坦途。阿梧自层出不穷的障眼法中仔细甄别着，灵力耗费极快。为了保证阿梧能专心寻路，连荼羽开始为她渡灵力。

这一渡就是半个时辰。

二人抵达阵眼时，灵力都已经枯竭。阿梧更是维持不住人形，重新变回了梧桐花模样。

“小阿梧，从今天起你在我心里就是丹山第一胆大的花精！”

若不是有阿梧在，连荼羽即便发现不对劲，也想不出破解之法。那时，她大概只能用传音玉喊她阿娘来万山之巅接她回家了。

就凭这一点，连荼羽决定再也不说阿梧胆小了。尽管阿梧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在王姬心中究竟是胆大还是胆小。

只可惜，她二人亏空一身灵力才勉强抵达此处，还没来得及仔细观摩一下大阵的奥妙，就被一队凭空出现黑甲铁骑逮住了…

“何人擅闯万山之巅？”

“丹山王姬连荼羽，奉母命前来拜师。”

听到这话，黑甲铁骑的领头实在没忍住，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得出结论：此女的话大概率不可信。

倒不是不相信丹山王姬要拜帝君为师这件事，而是不信眼前这个人是丹山王姬。

要知道，丹山乃凤凰一族之首，赤凰元君更是神族不可多得的强者。这样家族出身的王姬，会孤身一人登上万山之巅？

不过他并未将心中的怀疑表露出半分，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问道：

“可有凭证？”

“赤凰令为证。”

代表丹山主君身份的赤凰令一出，他们不信也得信：这位风尘仆仆且毫无排场的少女真的是丹山王姬。

既知对方身份，黑甲军自不能再安坐于马上。队伍的领头率众人整齐下马，行礼道：

“属下月浮琲率厌阙军拜见王姬。”

“拜见王姬！”

厌阙，隶属十二止戈。

连荼羽没想到会遇见厌阙军，但这又在情理之中。十二止戈为须弥帝君所创建，自然有护卫万山之巅之责。

“诸位请起。既已确认身份，不知月将军可否为本王姬领路？”

万山之巅居高且地广，连荼羽在此处找北都费劲，更别提找夜须弥所居的帝君殿了。

她需要一个熟悉万山之巅且可以在此处自由行走的人为她带路，月浮琲刚好符合她的要求。

这么想着，连荼羽的目光不由炽热起来。

养尊处优的王姬还未面对过世界的恶意，眸光清澈得好似无根之水。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月浮琲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可帝君的吩咐无人敢违逆：

“非要事，帝君殿方圆三里内不得靠近。”

“那你可以把我送到三里外呀。”

剩下的三里她自己走。

“这…”

月浮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遂只能将连荼羽带到帝君殿附近。

三里之外，连荼羽已经能看清帝君殿的模样了。那是一座无处不透露着磅礴气势的巍峨宫殿。

只是这磅礴气势中，掺杂着令人无法喘息的压抑。

就单说那扇嵌在黑瓦黑墙之中的巨门，远远看去犹如狰狞的恶兽，正等待着不知死活的猎物进入口中。

有那么一瞬间，连荼羽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它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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