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风令

雪开始融化了，春天要来了。浔冬殿的白雪只留下了一点。

“张太医，他怎么样了?”张太医却皱了皱眉，“原谅老臣的无能，七殿下这……不是病，是魔佛。”

“魔佛?和十年前有什么关联吗?”李执不安起来。

“殿下……经历过什么大喜大悲吗?”张医士试着谦卑地开口，见李执没回答，他又补充到，“七殿下得学会控制情绪，不然的话，他会走向另一条极端的道路……”张医士正振振有词地说着，“相比十年前，他昏迷的时间更长了，若再不安抚情绪，他昏迷的时间恐怕只会更长……老臣只能为殿下加重定神香的量。”

李执担心的看着床上昏迷的李铷，“多谢……”

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连雪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浔冬殿的陈设每天都被擦得干净，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李铷高挺的鼻梁上，向着光的方向，才发现他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颗痣。李铷的眼皮动了动，接着呼吸变得急促，他猛然惊醒，窗外春和景明。李铷坐了起来看着屋内一尘不染。他默默计算自己睡了多久，一边站起来穿衣。躺了几个月，身体稍稍有点不适应。李铷又看见被阳光包裹着的灵柒剑，他拿起来“唰”地拔出，他把剑放到阳光下，刀锋依旧锋利。

看着阳光集中落到一处，他不自觉笑了起来，“仔细看还是能发现水渍的，一点都不小心。”

门吱吱一响，李执端着汤走了进来，看着站起来穿好衣服的李铷先是惊喜，然后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李铷看见了自己梦中出现的人，心里的喜欢藏不住……

“皇兄……”

李执微微抬眸，这么久照顾他的担心好像在这一刻化开……

“皇兄，我还记得你说的，我……我太极端了，以后我不会再随意杀人了……你能不能……”不管他是否还记得，先承认错误总是没错的。

李铷慢慢走向李执，“我知道自己怎么了，你能不能……”李铷慢慢把手搭在李执肩上，“不要嫌弃我也不要怕我……”

李执对上李铷真诚炽热的眼神，不由得发热，他别过头，“有罪的人狱司会审，还轮不到你动手。”说完便把汤放在桌子上转身出了门。

李铷望着李执离去的背影心里无限沉默。

他漫不经心地瞥头看见一面全身镜，他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仿佛有一团黑气围着他，“你是谁……”他警惕地问。而那一团黑气也慢慢化出了一部面目可憎的五官。

还不等他仔细分辨便听见一人热情的招呼声，“老七……”两个穿盔甲的人进了门，另一个人却给了他一捶，被捶的人又立刻改口，“将军。”李铷一看，是柳亿山和柳万山。

“你们可有看见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来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没吧……”

李铷收拾情绪，“柳公子们不在府里待着出来找我鬼混，柳大人知道了，明年的丝绸供应我怕是见不到了。”

“嗨……这有啥嘛。”柳亿山刚说完，又被柳万山给了一捶，“嗨呀！哥你别打我了，叫人家老七看了笑话……”

“这是在宫里，要注意分寸。”

“人老七现在是少年大将军，统领南义军，才不会和我计较呢……”

“南义?”许久不说话的李铷开口了。

“你……你不知道?”

“南义……父皇将四军之一的南义交给我了?”

“是的啊，陛下还真是疼爱你！”话音刚落，柳万山又做出要打人的手势，柳亿山才快速改口，“你先别忙那个了，看这边，”顺着柳亿山的手看过去，是摆了一桌子的礼物，“你看哈，这里有皇后娘娘送的，四皇子，五皇子送的，还有……诶，二皇子好像也拿了个来，这怎么……或许是盒子堆不下，被后面放的重上了。”

李铷看了看满桌的东西，他伸出手，柳万山以为他要打开看看，结果下一秒“嘭咚”几声，李铷将上面的盒子左右推开，木盒子掉在地上发出沉沉的响声，柳亿山也跟着心疼。

在很多盒子下面，有一块小小的檀木盒子，他轻轻拿起轻轻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小小的玉石，上面还有红色的纹理。

“是个挂剑上的玉坠吗？”柳亿山问。

“他还是在乎我的。”李铷心情由阴转晴。

可是柳万山此时脑子轴了说“您不知道，你睡大觉的这几个月，二殿下一直为了件大事劳累呢。”说完柳万山便姨母笑了起来。

“什么事?”一听到李执的消息，李铷恨不能刨根问底，他以为他为他准备了什么“惊喜”一类的。

“二殿下要……”柳亿山故意拉长音调。

“好了，”柳万山一掌拍过柳亿山，“其实是二殿下要娶妻了。”

娶妻?李铷愣在原地……好啊李执，你就这么给我惊喜的是吧……怒火漫上他的眼睛。

“什 么 名 字。”李铷说话也是极度阴沉。

“好像还没定……不过殿下最近和衣家大小姐，衣盼晴……走的较近……”柳亿山见李铷面色发黑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李铷左手紧握那个玉坠，转身拿过灵柒剑朝门外走去。“我不希望再在我的屋子里看见镜子。”

柳万山注视着李铷离开，突然被柳亿山的声音吸引。

“哎呀呀，皇后娘娘送的玉笛碎成这样了。”柳万山在地上打开一个很大的金丝紫檀盒子，里面是碎成段段的玉笛。

李铷快步向梦寒殿。“参见殿下。”一个身着红色官衣的人出现拦住了他。李铷仔细打量了着眼前的人，“周将军?”来人正是周翼，东义军将军，“周将军不好好守卫皇城，来此处作甚?”

周翼拱手作揖，“殿下，陛下召您去宣德殿。”

李铷思考了一会儿，“陛下可有说何事?”

“您还是亲自去吧。”该来的躲不掉，自己明明才醒，远在宣德殿的皇帝却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走吧。”

周翼笑了笑。

两人走在宫廊之中，“二皇子要娶妻了?”

“嗯?”周翼还以为自己年纪大耳朵不对了，“啊……是。”

李铷叹一口气，“年纪才多大，就着急娶妻。”

“哈哈，二殿下今年都弱冠了。”周翼打趣的说。

弱冠了……

到了宣德殿，李铷脱鞋进殿，他恭敬地行礼。

“哈哈哈，老七，朕要给你个任务。”

“陛下请吩咐。”皇帝见李铷答应如此之快，“你什么都愿去?”

李铷看此形此景，“但臣有个不情之请。”皇帝收住笑脸，他生怕李铷从别处听说了要他出使西秦的消息，“你要什么?”皇帝眼神疑心起来。

“臣……儿子想求父皇别那么快让二皇兄娶亲。”

“就这个?”

“是。”

“哈哈哈哈，皇帝爽朗地笑起来，“好好好，我说呢，原来是舍不得哥哥！哈哈，还真是个孩子……好！朕允了，那……”

皇帝又突然变脸，“朕要让你出使西秦，你可愿意?”

李铷细想了下，“臣愿意。”

皇帝见他答应如此之快，挑了挑眉闷声点头。

〖……〗

李铷出了殿，看见李执在等他。

“皇兄。”

“你还是要去吗？”

李铷摇了摇手中的圣旨，“这次陛下可下旨了。”

李执深吸一口气，“出使西秦，危险重重，你从未出过远门，陛下不该让你去的，我去驳回。”

李铷拦在李执面前，“别去了，这事是我主动请缨的。”

李执略显生气，“ 你偏要和我对着干吗?”

“皇兄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李执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变了，变得陌生，什么事都要瞒着我，西秦太后霸权多年，此次出使无疑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路上刺杀更是数不胜数，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以为自己杀了几个毫无力气的宫女就可以和他们相搏斗吗?！”

“皇兄！”李铷有点不耐烦，“我不是小孩了，杀人的那件事早就过了，何必整天提呢！”

“过了?！李铷，你现在思想有问题，视人命为草芥、轻视众生从根上就是错的！”

“那我不是为了你吗！”

“我?”李执不可置信，“为了我你就能杀人?那既然是关心，你杀害宫女的事为何我不知情！?那我宁可不需要这你种绑架的关心！”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肃静呀！殿下们！”秦公公赶紧跑过来，两人的争吵声连殿内都听得见，“若打扰了陛下，老奴可担待不起啊。”

两人这才歇了火。

李铷气着喘粗气，他来到李执耳边“你越是这般说，我就偏要去。”

李执被气到说不出话。李铷往前走，走到一半又加重音调，“你别想在我回来之前娶妻！”

娶妻?李执好像明白李铷为什么偏要去西秦了。可是自己没想娶妻啊，他这性格这也太……李执深深为李铷的极端担心。

当时两人脑子都热，这事也是李执后来才想到的。

离出使只有几天了，李铷也慢慢冷静下来，或许就是那个张太医所谓的“魔佛”才让自己的情绪这么不受控制，其他时候也好 但偏偏就是和李执沾边的事，让他一点就着。李铷也懊恼，为何自己对皇兄突然就这样了呢……他想不清楚，或许真像柳亿山说的，他是喜欢李执了……李铷狂摇自己的头，“想什么呢！人家只把你当弟弟……”

李铷又想了很久，想来想去都觉得是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决定去梦寒殿找李执道歉。

走在去梦寒殿的路上，鬼使神差的，李铷竟在拐角的小花林停下了，仔细听还能听见男女对话的声音。

“这里很美，若是能经常来便好了。”

“你下次想来便直接来吧。”声音很熟悉，李铷当然知道这声音，他突然有一种背叛的感觉，而魔佛将他这种情感无限放大。他眼神几乎是一动不动死盯着树林，转身进了梦寒殿。

聊完话，李执也往梦寒殿走，刚推门便看见李铷躺在椅子上，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皇兄。”

李执深吸一口气，他突然觉得有些凉意。

“那人谁啊。”

“没谁啊……”

“没谁?”李铷起身走向李执，他迈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把人逼得不得不往后退。

“你……你要……”

还在李执脑子断片时，李铷便掏出了绳子，李执看着事情不妙便想往后退，可却被李铷一把搂过，他还在纳闷这小子力气什么时候那么大的时候，却已经被李铷两三下捆好拖着往柴房走。毕竟是在宫里，又是在自己殿里，也不好太大声求救，李执只好一路挣扎。

李铷开门关门行如流水，看到一处有干草的地方直接将李执甩了下去。

“你疯了是不是！”

李铷不管李执怎样说，直接把他困在了椅子上。

“李子桓。”

李执傻眼愣了一会儿。“你！你从哪儿知道的！”

“弟弟知道哥哥的小字不是很正常吗?”

“李子桓，说。”

“我有什么可说的。”

“说你不是可怜我，说你不是怜悯我，说你是……我。”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看着李铷好像变了一个人，李执也被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到了。

“阿铷……”

“别叫我阿铷！”李铷哽咽着，“李执，你告诉我，你怕我吗?”

李铷眼里满是血丝，泪水染红了脸。整个人状态几近疯魔，加上他杀人不眨眼的那件事，说不怕倒不完全是，但怵他总是有的。

“我……”

“你怕了?怕我会有一天疯了，不认人了，像那只疯狗一样咬你吗！你是如此慈悲心肠，连背后议论你的宫女也是轻轻放过。那我呢?”李铷冷笑起来，“你有宽宥过我吗？”

李执无以回答。

“你觉得我欠他们，好啊，我还给你。”

李铷抽出灵犀剑横在自己胳膊上用力地划过，血瞬间如雨下下来。

“疯了啊你！”李执挣扎着重复一句话，可无论他怎么动，绳子也纹丝不动。

李铷闭眼仔细享受血从身体流失的感觉。他把带血的剑扔到李执面前。

“起来杀了我。”

李执极力挣扎，要怪就怪例如帮的太紧了，在李铷眼里他自认为自己绑的比较松了。

李铷后来又嫌血流的太少，用手去挤压伤口，乌红的血如流水从胳膊上滑落。

“李铷！你赶快住手！住手啊！”

李执越叫李铷越兴奋。

最后李铷失血过多径直倒了下去……“来人啊！来人！”李执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叫人，也不管人们会怎么看，现下李铷才是最重要的。

『皇兄好好等着，我会来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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