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媚骨

十一月新雪初下，虽还未至年关，临穆城中却已有了一片热闹之象。

临穆是辰襄国国都，地处偏北，雪景并非什么难见的景象，且一旦开始下雪，便会连绵下上数日。临穆人崇尚雪景，遂每到下雪之时，各府都会举办各种赏花会、诗会或是其他各种名目的聚会，不光是为了玩乐，亦是为了拉近关系，其间各种利益往来，男女婚嫁相看，也是数不胜数。

萧府。萧染素此时正拎着一壶不知从哪搞来的酒在手里晃荡着步入正厅，着一身大红祥云纹样窄袖马装，乌发随意用紫金冠全部束起，腰扎月白宽腰带，脚踩登云履，通身上下只在腰间挂一枚成色并不算佳的小鱼玉佩为饰，不为显摆，只为添些活泼趣味。

萧寒山望着眼前这个虽未着粉黛却掩不住明眸皓齿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让女儿十六年来一直着男装，是萧寒山的主意，女儿性子随和也从未有过异议。旁人只隐约知道萧府有个体弱多病的大公子不常见客，并不知道萧府实际上是位小姐。

这事其实萧寒山也未主动隐瞒，真正相熟的几家都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提别人也不好问，只当他不甚喜欢这个儿子，久而久之，萧家这位小姐倒真成了隐形人。

萧染素幼年丧母，彼时她年幼身子虚弱，有道士说这女孩儿相貌生的太好，恐日后有诸多麻烦，当男孩随意养着反倒更好养成。萧寒山深以为意，也不指望女儿日后名动临穆，便不教女儿琴棋书画，只教些诗词文章看书识字，日常以男装打扮，各家的宴会也从不带去。

萧染素自小性子疏淡，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父亲看管不算严格，也没什么人认得她，她便时常自己上街溜达，或是独自去棋室看人家下棋，亦或去小食店听说书，大些了也去酒馆饮酒，偶尔也会去雅苑看那些清倌人弹琴跳舞什么的，自得其乐。

今日出门闲逛才到正午，父亲却突然命人寻她回去，刚一进正厅，身上头上的雪还未抖落干净，一抬头就见父亲已等在那了。

“越发没规矩了，出去逛逛也就是了，提个酒壶到处走，女孩儿家家少喝些酒。”

“父亲，这不是酒，是甜酿，不醉人的。我怕路上旁人瞧见，说一个公子却喝女孩儿才喝的甜酿，平添口舌是非，这才换了酒壶来装。”萧染素无所谓的甩了甩酒壶，眉眼弯弯答道。

萧寒山看着女儿的笑脸，一时又有些难过起来。他知道女儿漂亮，哪怕素面朝天，衣饰也并不华贵，却还是比好些精心梳妆打扮的贵族小姐还要好看的多。以前他藏珠于匣，偶尔也会想，这么漂亮的女儿不示于人前有些可惜，但今天，他却心烦得很。

萧染素聪慧非常，看出父亲今日有心事，便也收了笑不言语，只等父亲开口。

“你知道右相家的大公子长孙念吗？”萧寒山定了定心神，步入正题。

“沐昔兰的那个娃娃亲未婚夫婿？”

“正是，沐家今日来拜托我，希望能让长孙家主动解除婚约。”

“他们没事吧，长孙念他爹是右相，沐昔兰他爹是左相，咱们家是啥，区区国子监祭酒，这事轮得到咱们管吗？”

萧染素有些不悦，她知道沐相是父亲年少时的朋友，这些年也一直有往来。也知父亲有大才只是多年一直藏拙不愿升迁到那众人都盯着的位置去。这些年沐相偶有难心事还愿私下听听父亲的意见，但今日这事，着实有些离谱了。

萧寒山被女儿说的也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扶额继续说道：“你和沐昔兰年纪相仿，她差不多快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了，你也是。”

萧染素眯了眯眼睛，把酒壶随手扔桌上，在萧寒山下首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玩弄着腰间的小鱼玉佩一字字道：“他们家盯上我了？想让我去嫁给长孙念？”

“正是。”萧寒山无奈叹道。

“他们家是不是有病。且不说我愿不愿意嫁给那个风姿卓绝、风流倜傥的长孙家嫡长子，就说人家长孙家，人家脑子被驴踢了不要左相小姐要我？”萧染素气急，又觉可笑，说着说着嗤笑起来。

“听你话语间对那长孙公子多有赞赏，看来我多虑了，你愿意就好，就怕你不愿意。”萧寒山端起茶杯慢慢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

萧染素无奈：“爹，您知道我的，嫁给谁您做主就好，我知道您也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再说了，嫁的不如意也无妨，睁只眼闭只眼日子也就过去了。可我现在说的是我愿不愿意吗？”

萧寒山放下茶，望着这个似乎丝毫不将自己终身大事放在心上的女儿，更加无奈：“这件事你愿意才有的谈。虽然咱们家这些年受沐家照顾许多，但你要不愿意，我也不是不能不回绝他。只是你也说了，长孙念实乃良配，这事要真成了，你不吃亏。”

“爹，您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夸长孙念那些话是听临穆城里那些小姑娘说的，他惯会甜言蜜语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开心了，一堆好妹妹都巴不得嫁给他，要不是碍于他和沐昔兰的娃娃亲，只怕都贴上去了。这种花花公子，我是没什么兴趣，我不过只在酒楼听曲时见过他一面，长得倒还行吧。”

“呵，你可真是眼高于顶，长孙念可是全临穆城出了名的好相貌好才华好教养，让你说怎么就成长得还行的花花公子了？你也别和我扯这些，你也别管人家什么想法，先说你自己愿不愿意帮沐家这个忙。”

“爹都这样说了，看来爹是愿意的，那我没什么不愿意的。”萧染素起身，拎起酒壶往后院走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悲无喜，面上似刚聊的话题与自己无关一般。

“五日后沐府设宴，记得女装去。”萧寒山望着女儿的背影，最后无奈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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