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无常

我拉起叶许的手，下一秒，天旋地转场景就变了。

我们置身在的不是那老人的房子里了，而是一处吵闹声很大的菜场了。

我告诉叶许，“我们进来了，这里就是那老头梦境。你现在还没有无常的牌子，地府里没你的身份。等回去你领完，就有了地府的身份，就能学地府发的无常手册。下次就不用我带你进来了。”

叶许有些兴奋，眼睛不住地向外发散激动的光。我没心思管他，时间紧迫。

死人死前会有做梦的，时间或长或短，这梦境就是他们记忆的最深处的幻化。这场景就是老头子此生心里最大的遗憾的地方。而我们无常就是要解决那份遗憾，让人释怀地离开。

老头生前未娶妻生子，是个孤寡至死的人。

但是他心里有一处白月光，老头曾在现实的这个菜场见到过一面，但装成了不认识的人。

说来也是可惜，这老头年轻的时候，那白月光对他其实是有好感的。奈何老头觉得当时自己穷，没办法给那白月光幸福，就拒绝了白月光。想着有一天自己赚够了钱，再回来娶了白月光。确实老头现在很有钱了，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了一处别墅。

可那白月光却已经结婚了，到底是没有缘分啊。而本来的发展就是老头慢慢遗忘，可在老头快忘却的时候，在现实的这个菜场买菜的时候，又见了那个白月光一次，然后老头就发现自己从未释怀。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帮老头在这个菜场的人山人海中找出他的白月光。

到时候老头的魂魄会出现的，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管。等到他的魂魄和白月光见完面后，把他的魂魄一收，这趟魂就成了。之所以要我来帮他找他的白月光，是因为白月光是他心里的最深处，他的魂魄找不到。

我对着旁边的叶许说：“小子，时间不多，跟为师找人。”

说完我便先走在了前头，叶许有点害怕连忙跟上。

菜场里人满为患，但对我们没什么影响，因为我们连人都不算。

我们自由地穿过人，被人穿过。周遭是无数买菜的声音，大体上都是讨价还价的，自然而真实。空气中有风，这风不像天空之下吹得草木倒拂的那种风，而是专属于市井的风，风中有尘土有香臭更有烟火味。

在人间干活完了的时候，我总是在这种菜场的地方待着，不着急回鬼门关。好像在这里待着，我就还活着没死。但当活人从我的身体中穿行的时候我就知道，死了就是死了，生死有别。

我从拥挤着人群中疾步穿行着，看着不同人的模样。有的胖有的瘦，有的年轻有的衰老，有的男有的女。

菜场还真是挺神奇的，散发着鲜菜活物的生气，还有好多时日不多的老人散发的腐朽味道，既矛盾又包容。

在无数的人当中，我看到了一张脸。鹤发鸡皮遍布着老人斑，身上充斥着岁月的痕迹，满头的白发，那头白发显然经过认真的打理，但没用，还是没了光彩。

我几乎无法把那张脸，和老头记忆中的白月光联系在一起。别说是我，专业的画师都不行吧。

但当我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老头的魂魄突然冒了出来。当老头的魂魄冒出来的同时，周遭的一切景物都消散的干净，像是电视剧中男女角相遇，什么男配女配都得靠边。

而我和叶许也是配角，我带着叶许很懂事的扭过了头，这里不需要我们了。

我带着叶许走开，我在角落和他说着发生的一切。

“刚刚这样就是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目标自己的事了。我们是美梦构建者，但真正能不能实现，是看目标自己。

我们不是神，我们无常是尽可能地让死者不留遗憾地走。但有些人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我们也不该再把自己搭进去了。总之，我们无常的最后要求的结局就是，不让死人的魂魄化为凶魂恶鬼留在人间祸乱，在这个结局上目标略有一点小遗憾也是无伤大雅的。如果一昧地想让目标消除遗憾，反而不好，容易把自己搭上。你得记住了，刻在心上，因为有好些新人无常太过好心，想让目标彻底消除遗憾，导致目标弥留在人间的时间过长，最后不舍得离开，成了凶魂恶鬼。”

叶许对着我，点着他的小脑袋瓜子，目光却一直偷偷撇着目标和他的白月光，还真是八卦不分年龄，流氓不论岁数。

我用了点力，在叶许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告诉他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转而当着他的面自己看向目标，没办法大人就是比小孩子有理。

我看着目标的白月光，不禁思绪万千。

这白月光年轻的时候，面如桃花，一双湖泊一样的眼睛清澈而且对人泛着波浪，气质恬静。虽然说不上是貌若西施那么夸张，但也有着让人见过就忘不了的标志。而现在呢？鹤发鸡皮，看不出一点美人的样子，气质更是没了从前的恬静，和一般的老太太没了区别。我看着目标，不由地一阵敬意。

“真是个情种啊。“

十多岁喜欢的人，到了临死的时候还是挂念喜欢。

喜欢不是挂在嘴边念叨的，而是要在心里埋着的，快忘了就挖出来看一看。然后日月过去，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一辈子不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永远。

喜欢一个人永远，永远喜欢一个人。

我没有因为目标的深情而自惭形秽，因为我记得一个女孩远不止一辈子，而我记得她多久就喜欢她多久。

对于我长无常来说，永远不遥远，所以我会继续喜欢她直到永远。

时间快到了，我想去打断目标。但目标很识相，自己结束了，朝我们走了过来。

当我把想把他收进无常袋时候，我掩不住好奇心，问着他，他聊了什么。

他看着我，有点羞怯，但还是对我说了。

“没讲什么，和以前一样，问了她家老王的身体还行吧。还问了她身体还行吗，最后和她聊了她孙子今年读书的事情，没了。”

我看着他，不免觉得遗憾。

我想问问他没和她讲自己的那份喜欢吗?

但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不免觉得面前的他有些悲哀。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对着我和叶许说：“谢谢，我，没有遗憾了。“

小说《俗世无常》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