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舍

柳依依坐在后座，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她的心这会儿格外平静。

离婚这件事儿，应该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做的最自我、最无法无章的一件事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怎么和妈妈解释。不过没什么，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妈妈无论怎么骂她，还能逼着她复婚不成？想到这里，她的精神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美女，你看导航这条路已经堵了快两公里了，我们要不换城北路呢？距离上差不多，不过是要多等两个红绿灯。”滴滴司机扭头商量道。

“行！你看着走。”柳依依用家乡话回道。

“今天都初七了，回来过年的人估计都赶着回去上班，这车流量比过年那两天还多。从南到北的，大部分都是外地牌照，在外打拼也不容易呢，一年到头就回来呆几天，大家都是舍不得自己的根儿，飞再高再远，过年都想着回来看看。”司机似乎很有感触。

“是呀！”柳依依不忍心司机说了那么多，自己却无动于衷，只好跟着附和一句。

对这座城市真的喜欢吗？柳依依不想欺骗自己，每每想起，痛苦的回忆总是多过对它的想念。

“美女，听你口音也是封市人吧！你看这几年城北的变化多大呀！四年前这条路只有一个红绿灯，现在都有七八个了，这川北中学都扩建了几倍了！听说去年这所高中的升学率都排到全市第二了！希望我家那小子争争气，今年中考能考上就好啦！哈哈哈……”司机可能太无聊了，明明看着柳依依兴致缺缺的，还不住地找话题聊。

柳依依这才发现，车辆正行驶在川北中学门前的那条路，马路已经扩宽，双向八车道，看上去比着记忆中拥挤的两车道宽敞了不少，原先的低矮房屋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小楼房。

学校大门口也重新修了，川北中学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缕缕金光，门口还是零零散散的停着几个卖小吃的摊位，她恍惚间好像还看到了最喜欢的那家汤包店。

一切都和七年前不一样了。

陌生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熟悉的气息，克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柳依依是高二下学期中途转学来到川北中学的，当时已经文理分科完毕，考虑到自己的物理细胞欠缺，柳依依无奈选了文科。虽然数学对于她来讲，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惜左边山有虎，右边山也有虎，好歹听说右边山上是只小老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条道儿啦！

二.8班的班主任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小个子中年女人，叫赵岚，还是高二年级的语文组长。平时眼镜框总是滑着，挂在鼻尖儿上，习惯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往上瞟，似乎没有了镜片的遮挡，她才能更清楚的判断你言语的真实性。

赵岚简单听了柳依依妈妈介绍了她之前的学习情况，摆手说孩子交给她请尽管放心之类的话，就急匆匆地带着柳依依进了教室。

本来闹哄哄的课间休息，随着柳依依跟着赵岚进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赵岚让柳依依做了自我介绍以后，瞅了一圈只有最后一排靠近后门还有一个空位置，便指着那里对柳依依说：“你先坐那里吧，和穆舍同桌。”

柳依依抱着她厚厚的书本，侧身从过道挤向最后一排，每个人的课桌上面都是垒的高高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蹲在战壕里安心。

那位叫穆舍的同学至始至终都趴在桌上，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对她这位新同桌不甚在意。

柳依依还没来得及把书本全部归类整理好，上课铃声就响了。

一位穿着打扮时尚的年轻女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喊英语课代表王琳帮忙发试卷，发到同桌那里，王琳看穆舍还趴着，就把试卷给了柳依依，柳依依看着试卷上鲜红的48分，心中了然，怪不得同桌上课了都无动于衷，满分150的试卷考了48分，是没有听课的必要了，看来自己坐的位置应该是教室的“三不管”区域。

柳依依看着英语老师已经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戳了穆舍一下：“同学，你的试卷。英语老师过来了…”

穆舍迷茫的抬起头，红着眼睛瞅了一眼柳依依：“你谁呀？”

“我是新转过来的，柳依依。”

过了半晌，穆舍才丢过来一句，“哦，我是穆舍，穆桂英的穆，舍得的舍。”

穆舍，好独特的名字，柳依依心想。

彼时，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名字未来会在她心底生根，发芽，最后开出了一朵苦涩有毒的花……

英语老师开始评讲上次课堂的试卷，穆舍看了一遍自己的试卷，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深究的地方，便主动把试卷放在两人中间，让柳依依不至于干坐着。

初入高二.8班的柳依依，心中多少有些无法适从。她跟随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多年，因为马上要高考了，户口限制，所以爸爸妈妈商量着，让妈妈带她和弟弟回老家读书，爸爸继续在外面挣钱养家。

就这样，从小出生在封市却没在这里待过多久的柳依依回来了。为了高考，也为了爸妈口中的“考上好大学才能有一个好未来”。

高二.8班有九十多个学生，所以无论是过道还是前后排距离，都显得拥挤不堪，除了最后一排靠门的座位，应该没有谁能够弯个腰驼个背放松一下的，不过大家似乎对这艰苦的条件并不甚在意，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秉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天的辛苦，是为了明天的幸福”。

柳依依之前的高中，似乎还没有这种高考来临的紧迫感，不过她是一个能够迅速根据外界环境做出改变，并尽快隐匿自己的人有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一只变色龙。

所以，转学过来短暂的不适应之后，她很快做到了和班级大部分女生一样，下课的时候没有必要不离开座位，珍惜课间的十分钟时间，多刷一道数学题，或者背几个英语单词。仿佛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黑板上苍劲有力的“分秒必争”。

高二的日子单调的如白开水一般，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女孩子们一般都在开学伊始的时候，迅速找到了和自己性格相投、习惯相仿的同伴儿，约着一起去食堂，一起回宿舍，避免一个人孤单地走在偌大的校园。

中途转学过来的柳依依，注定只能形单影只。不过，这对于跟随爸妈辗转过多个城市，经历过数次转学的柳依依来说，早就算不得什么了。

她不断的说服自己，要保持一颗强大的内心，孤独是永恒的，生命从来不会离开孤独而独立存在，要适应孤独，就像适应这紧张而不平凡的生活一样，它都是人生的一段经历，是成长的必修课。

父母天天说，考上好大学，一切都会有的。可是，考上好大学到底会有什么呢？是金钱？地位？又或是幸福感？成就感？柳依依问自己，但她真的说不上来。

她就像一条懵懂的鱼，只知道跟大家挤作一团去跳龙门，却不知道跳过去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断地说服自己要做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可是实际做起来却很难。毕竟她是一个经常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默默不开心的人。

转学两周来，唯一让她感到还不错的是，同桌穆舍并不像她对他的第一印象那样调皮捣蛋，他上课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课外书，偶尔也会在课堂上趴着睡觉，老师们似乎见怪不怪。每次下课铃声未落就不见了踪影，直到上课铃响的时候，才抱着篮球带了一身的汗味儿回来。

所以，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可能是穆舍需要讨好柳依依，在合适的时候让他抄下让人头痛的英语作业吧！

柳依依转学过来不到一个月，就要期中考试。她每天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似乎也没其他消遣的事情。

班主任赵岚不断地在班里强调大家要好好准备，认真对待期中考试，课间休息的满座率更高了，柳依依有点担心万一转学过来的第一次就考不好，老师们会不会对她印象不好？下了晚自习的她，去小卖部买了一只手电筒带着历史课本回了宿舍……

期中考试终于来临了，早自习的时候柳依依感觉肚子不舒服，去厕所发现竟是来了大姨妈 ，距离上次好像才过了二十来天。她这一紧张就来例假的毛病，真的让她很头痛。

果然，考到第二场历史的时候，柳依依已经疼的脑袋上面直冒汗了，脑子混混沌沌，怎么也想不起来火药是什么朝代开始用在军事上的？

她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面思索，旁边的穆舍发现了她的异样，用手戳戳她问她怎么了？柳依依无力地摆摆手继续趴着。

穆舍举手给老师示意，女老师走过来低声询问柳依依怎么了，柳依依小声说肚子疼，女老师看了她满头大汗心中了然，让柳依依提前交卷去医务室，可能是趴久了头晕也可能是腿麻了，她站起来就是一个趔趄，女老师扶了她一把，允许她喊个女同学陪着一起去，柳依依发现周围看热闹的人立马低头，装作认真答题的样子，她咬了一下苍白的嘴唇，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去。

穆舍立马举手要送柳依依去医务室，柳依依吓得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慌忙拒绝。穆舍不明所以，坚持说已经做完试卷了，可以提前交卷，说着已经站起来准备把试卷交给老师。

女老师瞪了穆舍一眼骂他凑什么热闹，考不及格的话等着瞧。柳依依为女老师的贴心感到一丝暖意，她忍着疼痛缓步挪到医务室，医生给开了几片止疼药，就着热水喝下缓了一刻钟，柳依依才觉得疼到麻木的身体慢慢有了直觉，额头上的汗水才消退。

从医务室走出来，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柳依依想到自己的历史试卷有好几处想不起来的地方，心里忍不住打怯，赶紧跑去餐厅买了午饭，回教室继续准备下午的考试。

“你回来啦？我说刚才去医务室怎么没有看到你人？”穆舍端着饭盒从后门进来。

“啊？应该是我去餐厅买饭，我们走岔了吧！”柳依依很惊讶，穆舍竟然会跑去医务室找自己。

“你上午怎么啦？看着你很难受的样子。”穆舍傻乎乎地发问。

“哦！没什么，就是头疼的厉害，吃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柳依依找了个理由。

“第一次见你头疼那么厉害？学习用脑过度了吧！果然是好学生！”

“额！我就是习惯性头疼，偶尔会这样的。”柳依依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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