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典

十九手腕一抖，那纠缠在一起的五条虫子猛然冲向东南方位；那方位除了草木空无一物，但那怪虫到了跟前，四周的草木却突然开始剧烈地颤动，凭空冒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和五六个赤裸上身的大汉。

为首的汉子见那怪虫飞扑而来，慌忙举刀招架，眼看怪虫就要撞上刀口，那虫身扑在刀上居然就像幻影一般直直穿过刀锋，大汉暗叫不好慌忙想要躲闪，可这时哪还来得及。

但令那汉子意想不到的是，眼前张着血盆大口的怪虫像穿过那把刀一样，直直穿过他的身体，没有给他留下一点伤口；大汉只觉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你看那家伙吓得。”十九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跪倒的大汉，满脸的笑意一点藏不住。

但他没注意到他旁边的李云也是一脸惊恐，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侍卫的手段诡异，但从活人嘴里爬出五只数尺长的怪虫，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一直觉得他不像好人，父皇不会真的给我找了个邪修做伴吧。”李云心里暗自想到，原本他只是觉得父亲不喜欢自己，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在想自己会不会一回京就被父皇以私通邪修的罪名大义灭亲。

白发老头也是吃了一惊，但他行走江湖一世多多少少也见过世面，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虫子应该是什么阴鬼之物，这种东西想要害人可以，但想要正面伤人并不容易，恐怕只是虚招。

老头眼神一凛从袖中取出几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符箓在空中虚点两下，那符箓竟像是被火烧了似的，迅速化作飞灰，四周的草木藤蔓飞速生长，鞭子一样的抽向十九，十九反手拔出剑来，猛然一刀砍出，把最先的几根藤蔓斩断，随后脚下猛然发力，闪身躲开接下来的攻击。

但对面几人也不是吃素的，很明显，老头和那几个大汉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在老头祭出符箓的瞬间，两个大汉同时闪身而出，靠着藤蔓遮蔽视线的同时左右开弓，刀刀直取要害。

“当心点。”李云从侧方闪出，将左边一个大汉的朴刀挡下，借势一甩便将力气全部卸去，那大汉吃了亏，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右边那个大汉与十九刀剑相接，老头在后方使用道法辅助，藤蔓就像活人一样疯狂的干扰着十九的剑招，可即使这样，十九也不落下风。

老头旁边剩下的四个大汉，两个护在他的左右，剩下两个也冲上来一同围攻李云两人，这些家伙都是干惯了绿林匪活的练家子，一身腱子肉好不吓人，可眼下以四敌二竟然占不到好处。

“喂喂喂，上来就要砍人，不应该先给个机会让我们留下买路财再说吗？阁下这么做，恐怕不合规矩吧。”十九一边同时招架那怪异道术和两员土匪的围攻，另一面还不忘出言打趣。

“按照我们岭南道的规矩，就是犯了死罪，也得先押着等主家决定拿不拿钱来赎再说；你们外地人不合规矩在前，杀了我们的弟兄，现在倒要来喊冤了。”老头说话间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根香来，在两个土匪的护卫下，直接席地而坐，那几柱香插在面前的黄土上，嘴里默念一些杂乱的音节，随着他嘴里吐字越来越快，满地的黄土开始聚合，最后变作一个个孩童大小的土人出来。

“去！”白发老头一声暴喝，土人像活人一样开始行动，与那几个土匪一同展开围攻，原本僵持的局面一下子被打开，这些土人威力并不强，可胜在数量多又足够烦人，刀剑砍在他们身上，造成不了伤害，反而深陷其中，难以拔出，一时间，李云二人陷入下风，疲于防守。

“御五行之术？看来那两个蠢货赊刀人身上的符就是你给的。可惜啊，我遇过的精于此道之人，便是不用借助符箓法器，只是心神一动就可以无端伸出水火来，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啊。”李云一剑猛劈砍翻一个大汉，转身对那老头嗤笑道。

“哎呀呀，一把年纪了就练成这个样子，难怪要在岭南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和土匪厮混，也不知道跟着哪个牛鼻子学的，这样不成器。”

“将死之人，牙尖嘴利有何用？”白发老头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咬开自己的右手食指，甩动那殷红血液虚空微点，那藤蔓又开始动起来，然后迅速变得焦黑之后，竟然凭空冒出火焰来。

“木生火。”老头说罢，火焰跳动的更加厉害，藤蔓被烧成飞灰，火焰没了依仗竟在空中凭空燃烧，化作两条火蛇向二人冲去。

李云心中一惊，慌忙躲闪，那土匪也不是省油的灯，抓住机会一刀斜砍向其脖颈，李云堪堪躲过，几缕长发齐齐被斩断。“别玩了，你再放水我就砍你的月银！”

“别啊大人，我还没攒够娶媳妇钱呢。我家大人生气，尔等在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十九把手中长剑当做标枪扔出刺向那老头，所在老头面前的两个土匪一齐出刀，将那飞剑挡住，与十九搏斗的两个土匪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人直砍十九脖颈，一人攻其下盘。

得手！二人心中庆幸，暗骂十九愚蠢，居然主动让武器脱手；可下一刻，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那两把朴刀明明就砍中了，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就好像刚刚那只怪虫一样。

而刚刚那消失不见的怪虫，此时突然出现在老头身后，长着独眼的那一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其中森森白牙，一口将那老头的脑袋咬了下来，做护卫的两个土匪顿时吓傻了，剩下四条虫各自向他们冲来，两个土匪慌忙去挡，这次倒是有了碰到实体的感觉，只觉得手上一股巨力传来震的虎口生疼，抵挡不及一人少了半边身子。

与两人缠斗的四个土匪见大势已去也不恋战，转身就要跑，李云长剑脱手插入其中一个小腿，那贼人应声倒下。

眼看李云还要追，十九按住李云肩膀，示意他算了。

“还要留着他们回去通风报信，知道了我的手段，只要他们老大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再找麻烦。”

“再来又如何，劫道害民的家伙，来一个我杀一个。”

十九心中暗叹，这位小皇子人是挺不错的，但这也太热血了点，难怪陛下迟迟没有确立储君，他却仍然得不到一个大臣支持；就凭这性格，朝堂上那群人精就不可能站他的队，不过这倒挺和自己胃口。

“大人放心，那几个家伙被五奇闻过，回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暴病身亡，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罢那怪虫爬了回来，将那老头的脑袋吐了出来，十九也不嫌恶心，右手按在尸首印堂开始搜魂，人死后三魂归天，七魄入地，搜魂这活得早点动手。

“不是，他知道的不比那两赊刀的多。”

对于十九的回答，李云并不意外，但他现在更怀疑十九是邪修了。搜魂之术有伤天和，除了邪修基本没几个人用，宫里也有潜规则，就是天子也不能对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搜魂，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五奇是那怪虫的名字吗，你这是什么路数，我在宫里没少见父皇养的方士，呼风唤雨，无中生有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么邪乎的招式。”比起归一教，他现在更好奇十九的道法，尽管他知道对于方士来说不可轻易泄露自己的道法，但毕竟自己是皇储，何况他可不想和邪修走一道。

十九猜到李云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五奇不是虫，而是鬼。”

“鬼？没听说过这样的。”

“大人学的是治天下的道理，不知道这些也正常。世人常常将鬼当作人死后的魂魄，实际上鬼是阴气所成，即便没有魂魄只要有足够的阴气便能聚合成鬼物，而万物皆有阴阳，活人的怨念痛苦，山野的毒瘴阴霾皆阴气旺盛，久而久之聚合为鬼，数目繁多不下百种，在下这一只便是其中的五奇鬼。”

“那它怎么会从你嘴里爬出来？”李云想起刚刚那一幕就直起鸡皮疙瘩，这玩意塞嘴里，怎么想都恶心的要命。

“人有信仰，鬼亦有，尤其崇尚五脏之神，因此人以自身元气血肉为基，在五脏修筑庙宇，便可与鬼结伴。说到底鬼不过是一团阴气，并无实体，自然可以入住其中。”

“在身体里修庙吗，方术真是神奇。”确定这不是什么邪术，李云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五奇鬼，但也听过暹罗养鬼术的传闻，传言中要将活人百般折磨炼成厉鬼，还好十九玩的不是这一种。

“我身我神，我庙我祝。”十九重新赶起马车，大声吆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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