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幸福的边缘

正当诺寒为了那笔货款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她想起了开废品回收店的李阿姨。以她的经济实力，她们家里无论如何都可以拿得出一千块钱现金的。

于是，她快步来到曾经打过工的李阿姨店里，央求她帮帮忙，借一千块钱给她，明天一早她就从银行取出还她。

那老板娘面露难色。

诺寒再三央求并保证明天一定还上。还保证：如果还不上她这一千块钱，她就继续去她的塑料生产线上工作，所得的工资用以抵扣那一千块钱的欠款，直到还完为止。

可无论如何，李阿姨仍然拒绝了她。

最后还是李阿姨的丈夫出来点头应允了，那女人才让诺寒写下了借据，从鼓鼓的腰包里取出一千块钱交给诺寒。

当诺寒再次来到原先的店铺门前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围观的人也少了很多。庆幸那批货还没有被人买走。

借着店里的灯光，诺寒叫上店老板和一个熟悉的阿姨帮忙看着点货。她心想，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双眼睛。再怎么样，点数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二人的帮助下，诺寒将那批货物盘了下来，并当场付给“黑框眼镜”七百八十元现金货款。之后，在店老板的陪同下，“黑框眼镜”一行人将诺寒连货带人送回了家。

一切就绪后，诺寒这才感觉自己肚子已经饿得呱呱乱叫。她哼着小曲儿来到简陋的厨房打开蜂窝煤炉子，准备随便煮碗面条充饥。随后，在等待水沸腾的间歇里，她将手伸进裤兜，触摸到一张纸质东西。她将它掏了出来——原来是邻居大叔给的那五块钱。于是，她蹦跳着往邻居大叔的家门跑去……

夜间，当诺寒静下心来清理那些货物的时候，她渐渐发现：怎么就地上这一点点东西就花了她近八百块钱呢？她突然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自己分明点清了数量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左看右看，冥思苦想，反复将她的货物分类，点数，汇总……终于，她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她恍然大悟。

果然如邻居大叔提醒的那样，她终究还是上当受骗了。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就这样被那几个该死的臭男人骗了去，诺寒竟趴在货物上放声痛哭起来。

一间昏暗狭小的楼板平房里，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如一个吊在藤蔓上的嫣瓜，放射出橘黄色微弱的光芒。顶部的墙角处结着一张张细小的蛛网。一两只小蜘蛛在蛛网上懒懒地睡大觉，也有一两只在蛛网上悠闲地爬动，似乎很享受这惬意的夜晚。房顶上的楼板缝隙因防水不到位，顺着墙壁流下来的雨水痕迹，像是在墙壁上绘出的一条条弯曲的小河，在墙面上静静地流淌。墙壁本就因年身久远而自然泛黄且变得斑驳，那些按扁了的蚊子或甩上去的墨渍，还有堆放物品时留下的污迹都已经完全改变了整个墙壁的面貌。就连贴在墙壁上的几张美女画报也被流下的水渍浸染得污浊不堪。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扇两开的外推式钢条窗户。那些钢条已经被风化得锈迹斑斑。铁屑也掉满了整个窗台。没有玻璃的那扇窗户上，只用一张稍厚的塑料薄膜钉在上面，风一吹，不时还会发出“呼呼呼呼”的声音。窗户下面是一张掉了漆的酒红色字台。字台上凌乱地放着一些书籍、纸笔、口红、护肤品和几根不同款式的头绳，还立着一面碗口大小带底座的小圆镜。紧挨着字台是一个老式的黑色衣柜。那衣柜的一侧门板已经坏掉，只有下方还有一颗长铁钉拴着，吊在门框上摇摇欲坠。衣柜被塞得满满的，一些破旧的衣服随时有可能掉出来……举目四望，一幅衰败破烂的景象让人倍感凄楚。

唯有房门右边一张中间已有些凹陷的单人床上，几件诺寒新买的衣服扔在那里，与整间屋子显得极不协调。

诺寒蜷缩在墙角那堆刚刚购进的货物里。就这么一点点货，而且以每件五毛钱的价格买下来，居然就花了她七百八十元钱。那可是她这几个月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血汗钱啊！

原来，她所买进的一千多件商品中，抛开商品质量不说，单从数量上来看，诸如雨伞、茶具、电炊壶、水杯等看似利润很高的商品，每个品类的数量只有几件或十来件，只占商品总数的很少一部分。而价格便宜、利润极低又很难出手的牙刷、笔芯、铅笔等，基本就占了商品总数的一大半。诺寒大致预算了一下，就算按照市面上同样商品同等价格出售，也只能卖回一半的成本。

诺寒瘫坐在货堆里，眼泪已滴湿了衣衫。想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年龄，本想通过做点小生意解决就业的问题，从而赚点最基本的生活费，不曾想由于自己涉世的浅薄和经验的不足，短短一两个小时就轻易被那几个男人骗去了几个月积攒下来的辛苦钱。自己没有现金也就罢了，居然还去借钱恭恭敬敬给骗子送去……诺寒心痛不已，却又悔之莫及。她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听取邻居大叔的劝告？可是现在，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她甚至都没看清楚他们身上的工服印着的是哪家公司的logotype。那几个男人早已揣着她借来的钱逃之夭夭。此刻，他们或许还在庆幸他们手段的高明，也可能在嘲笑诺寒的幼稚单纯，不知天高地厚……

诺寒趴在货物上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已流不出泪来。她慢慢将头从货堆中抬起，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痕一边收拾着那些让人揪心的货物。

事已至此，伤心难过已无济于事。她必须面对现实。钱虽然被骗去，但这堆货物实实在在摆在眼前。只要尽可能以最好的价格出售眼前这堆东西，而且要尽可能多地卖出这些货物，就有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诺寒这样想着，心里反倒舒坦了很多。

夜已很深，父母仍然没有回来。要想依靠他们改善生活条件，诺寒觉得没有多大指望。

她望着那堆货物，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她要尽最大努力把这些货物卖出去。

如同所有心中有事或者怀着某种强烈愿望的人所常出现的状态一样，诺寒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脑子里不再纠结上当受骗的事，也不再诅咒那三个骗子。而是绞尽脑汁考虑应该如何卖出她的那些商品，如何做到把损失降到最低。她幻想着售卖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形。她甚至还考虑着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措施……

凌晨两点多，诺寒终于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昏昏睡去。

诺寒醒了个大早，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没有了昨晚的心痛，好像压根儿就没有伤心过。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堂屋，瞟了一眼正对大门坐着的欧阳成——他正捧着一个比头还大的陶瓷青花碗，用一张胡子拉碴的嘴巴贴着碗边“呼噜呼噜”喝着稀饭。为了不至于太过烫嘴，他还将饭碗不停地旋转。

看到诺寒出来，欧阳成表情冷淡。自顾自地抓起盘子里的一块玉米馒头放到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诺寒也不问他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站在堂屋门口伸着懒腰对着天空望了一眼，之后便返身向厨房正在切咸菜的母亲走去。

“妈，把我那张存折找出来一下呢，我要用钱。”诺寒开口向母亲索要自己那张存折。

堂屋里的欧阳成听到存折二字，突然就来了兴致，捧着碗来到厨房门口，露出塞满米粒和馒头碎末的发黄牙齿，靠着厨房门框嘻皮笑脸地说道：“咋的？寒寒，你手里还有钱存在你妈那里啊？”

诺寒白了欧阳成一眼，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满口饭渣，她有些恶心，没好气地说道：“你可别打我这钱的主意。这可是我自己挣的。”

“好闺女，有多少钱？借点给爸用用呗！”欧阳成眉开眼笑。

“那可不行，这钱我要用的。”说着，诺寒径直走到水槽边洗漱起来。

欧阳成见诺寒不理，又凑到灶台边用手臂往诺寒母亲身上蹭了蹭轻声道：“唉，婆娘，娃儿有好多钱让你保管着？我咋都不晓得呢？”

诺寒母亲扬了扬手里的菜刀，看了看欧阳成，再看了看诺寒，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多少，就几十块钱。”

“切，死婆娘，不给就算了。你哄鬼呢？”欧阳成撅着嘴骂了一句，继续咧着脏兮兮的牙齿使劲儿啃了一口玉米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几十块钱用得着存银行？你当我三岁娃儿呢？哼！”末了，欧阳成重重地将饭碗摔在灶台，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堂屋。他拧开饭桌左边小茶几上的收音机，随即一屁股躺倒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跟着收音机里的旋律哼唱起来。

洗漱完毕，诺寒坐到饭桌边准备吃两口稀饭。

这时，诺寒母亲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搜出一个小布袋，站在堂屋门口借着屋外的光线不停地翻看。只见她从布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那东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薄膜包裹着。诺寒母亲撕扯了好久，才将包裹一层层打开，取出一张黄色封面的存折放到饭桌上轻声提醒着诺寒：

“密码还记得吧？”

诺寒“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拿起，欧阳成神经质地从沙发上弹起，迅速抓过那黄色存折就开始翻看。

诺寒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伸手就要去抢回那张存折。由于力度过猛，一不小心便将饭碗掀了个底朝天，汤汤水水流得满桌子都是。诺寒也顾不了那么多，两步冲到欧阳成面前狠狠抓住他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撕扯，无奈个头够不着欧阳成举过头顶的双手，只得苦苦哀求父亲将存折还给自己。

诺寒母亲见到这个阵仗，只狠狠地骂了一句，要求欧阳成将存折还给诺寒。因为深深领教过欧阳成的家暴行径，自然不敢出手，只能站在一旁瞪着眼睛干着急。

欧阳成完全不顾诺寒的哀求和妻子的呼喊，将存折高高举过头顶不停地翻看。

当他看到里面的余额显示还不到一千块钱时，遂将存折合拢，随手扔向堂屋外的院坝，嘴里骂骂咧咧：

“拿去拿去，好稀奇！不就几百块钱吗？就跟要你的命一样。老子手气好的时候，一场麻将下来，远不止你这几个钱……”

诺寒无心倾听父亲的谩骂。她飞也似地冲进院坝，从柴草堆里捡起了自己的存折，小心地擦拭着上面的泥，眼泪决堤。

她拿着存折跑进卧室，抓起床上的一个背包，泪眼朦胧地跨出家门。

“欧阳诺寒，你又要死哪里去？去干啥子？”欧阳成厉声 呵斥。

然而，诺寒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一溜烟消失在院墙拐角处。

她一路小跑，一路流泪。

刚刚发生的情景，让诺寒对这个家彻底寒心。同时也更坚定了她自力更生的决心。他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屈辱，也为生在这样的家庭悲愤。

伤心痛苦之余，诺寒目标更加清晰。这是她昨晚冥思苦想得来的结果。十多天以来，她从没像今天这样有目的有方向地出过门。

首先，她要做一次市场调查。也就是说，她要去街上各个相关的摊点、售货店查看有关她那些商品的零售价格，以便自己在今后的销售中做到心里有底。

其次，她还要去自贡目前最大型的一对山批发市场摸摸底。了解那些商品正常的批发价格。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她必须取出钱来还给那个借给她钱的李阿姨。哪怕自己亏损，也决不能言而无信。所以，她既有了方向，痛定思痛之后走起路来却感觉格外的有劲儿。

小说《走在幸福的边缘》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