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破

“娘听说，说领粮食的地方要交人头税，家里……又没有那么多钱，她，她就说，说她生了这么久病，本来就够拖累我们父女俩了，现在她，也快到时间了，不给我们添麻烦……然后娘就把我关进柴房，寻了根绳子，她最后说，让我们好好活下去，呜哇哇——”江莲儿忍不住大哭出了声来。

江老四神情呆滞，他媳妇终究还是走了他母亲的路。不添麻烦……可这样对活着的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麻烦？“莲儿，我们走吧。”深深地凝望着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江老四一步一回头，离开了。

两年后，永昌元年，又是这个诅咒般的年份。

大江之间，有一艘小小的渔船，独自漂荡。江老四端坐其间，手执鱼竿，身披蓑衣，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这让他想起了常听那些书生说的话：“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说的大概便是现在的自己了。什么叶长明，都被他扔到了一边，毕竟两年了，他再没有见过这人。现在与女儿的生活，也挺好。江老四乐观的想。

钓上三条鲫鱼，江老四美美的撑着船回家了。“莲儿！快看爹钓了啥？”他兴冲冲的喊。然而，却没人回他，江老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让他想起了妻子走的那天。他猛的推开门，家中一片狼藉，好像被人打砸过。

江老四顾不得这么多，他拼命地寻着江莲儿：“莲儿？莲儿？”

突然，一个邻居急忙跑来找他：“老四呐，你家里遭贼啰！有一群官兵，拥着往你房中挤！一直在砸东……吓死个人嘞。他们还把你家小囡(小女儿)拉走咧，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呐？”

江老四咬牙：“一定是那个畜生，叶长明，你给老子等着！”

当晚，江老四就拿着镰刀，一路打听叶长明的踪迹。整整两天，没有合过一次眼，终于是来到了叶府的所在地。看着宏大气派的叶府大门，江老四心中说不尽的愤怒。一个小厮从门中出来，似乎是去办什么事，江老四一下跟了上去，将他堵在巷子里，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我女儿在哪？”

“什么……什么女儿？好汉，好汉你冷静一！”小厮冷汗直冒。

“我闺女，江莲儿，十三岁，这几天你们才抓回来的。看见了吗？”江老四见那人不说话，刀更逼近了一点。

小厮立刻觉得脖子一阵刺痛：“我说，我说……她在，在城外的后山里，旁边有座破庙……”

江老四一路狂奔，总觉得去晚了，就见不着女儿了。来到后山，他一眼便看见了寺庙，庙前有几只狼，似乎正在撕扯什么。江老四的心猛然沉入谷底。大喝着冲上去：“滚开！滚开！畜生！”费尽全力赶走狼后，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小孩，正是他的莲儿。她小脸惨白，嘴唇发紫，衣衫凌乱，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双受惊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小嘴微张，仿佛在喊爹爹来救她……

江老四一下跪倒在地，将冷透了的女儿拥入怀中，嘴里喃喃道：“莲儿不怕，爹来了，爹来晚了——”

他的一双眼睛逐渐浑浊呆滞起来，甚至没有看见举着火把朝他靠近的府兵，而领头的正是那个小厮。“给我往死里打！”拳脚如雨点般砸落在江老四身上，他却似毫无感觉，只是抱紧了莲儿。府兵见他没反应，打得更狠……咔嚓！清脆的断骨声，江老四只觉得左脚一阵钻心的痛，但再痛，又怎会比心还痛？

不知过了多久，府兵打累了，骂骂咧咧地散去。江老四扶着树艰难站起，背上背着莲儿，拄着一根捡来的竹杖，慢慢离开……

莲儿，爹一定帮你报仇!

一句承诺，成为了他后半辈子活下去的动力。

从此，他只是拄着拐杖背着镰刀，天南海北的寻找叶长明的踪迹。在青阳县，他终于看见了一个与叶长明长的有四分相似的人，没有半点犹豫，他跟了上去。

叶长明，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就用你和你家人的命，来偿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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