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旧曲

“这都走了两日了，车上那位一直没醒，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是我们该操心的吗，赶你的车！”

……

程隽语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正身处一辆奢华宽敞的马车，手脚却被束缚住，往身上看，竟是大红色的衣裙，只着内衬。

程隽语动了动胳膊，肩膀、手腕处都生疼，像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僵住了。

她忍着疼，试着将手从背后的绳扣中抽出，竟不费力便抽出来了。她纤白的手腕已被勒的通红，但外皮没破，她把腿上的绳子也解开扔在一旁。

程隽语摸下头顶的银簪握在手中，轻轻掀起轿帘。

一把带着鞘的刀横在她面前，漆黑如墨的刀鞘透着瘆人的寒意，上面带着鲤形浮雕。一看此人便是太子府的侍卫。

“公主殿下，请您回去坐好。”

驾着马车的另一人冷声道，侧面的眼下一道浅细的刀疤。

程隽语认得这人，是太子身边的秦十一，心狠手辣丝毫不逊于太子。

长长的车队蜿蜒曲折，程隽语远远看到前头马上一个熟悉的背影，微微晃神。他竟也参与了。

她看准了时机，拿出银簪狠狠刺入拿刀那人的肩臂，肩臂足足没入一寸。秦十一没言声，男人不敢反抗，手指发抖，几乎拿不住那柄刀。

“公主何必为难他呢，太子殿下既然替您选了去路，自然不会亏待了您。”

“替爬上他的床的沈灼华嫁给北玄那个快要入土的老国君吗，秦十一，你们都是阎王手下的厉鬼，自是不通人性，我也懒得同你们废话。”程隽语抬手，利落拔出银簪，鲜血如注，溅在脸上。程隽语抬手轻拂，羽睫上的血珠落下，“叫周遇之过来见我。”

一刻钟后，周遇之便登上了马车。

程隽语早已将银簪擦净，带回了头上。脸上艳冶的血迹却没有擦。

周遇之身量高，上了马车便寻了个近处坐下。“臣来了，公主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

“我要你送我回去。”程隽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做不到啊，那你替我杀了秦十一吧。”

她生气是意料之中的事，周遇之神色自若，只看着她闹。

不知何时，程隽语坐到了他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程隽语的银簪在他胸前游走，直到跳动处停下，却迟迟下不去手。

周遇之抬手，握住她的手，将银簪夺过。

程隽语怒极，反手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要杀他，她确实下不去手，她幼时承过他的恩，不然早已死在冰天雪地中了。所以，即使后来的周遇之，对她再没有那日大雪中的温柔良善，大恩她仍铭记于心。

周遇之托着她的头，将银簪重新带回她头上。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替她净面。

干干净净的方帕染上了血迹，遭污不堪，角上小小的一个百合绣样抓住了程隽语的目光，这帕子是女人做的。

她扯过帕子，细细看了看这百合的绣样，栩栩如生。想必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她从窗户伸出手，将绣帕扔了出去。

“闹够了吗，公主？”

她见不得他眸中的清冷，“自然没有。如今我程隽语在靖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是什么死法，皇兄是怎么安排的？”

“公主及笄笠日……溺亡。”

程隽语低头笑了笑，泪珠滑落打湿了衣衫。她小太子三岁，从小便斗不过他，任他欺负，真是不甘心啊。

不过，她握着太子的秘密，在这世上，只有奄奄一息的父皇和她才知道的秘密。

终有一日，她会回到太子面前，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食恶果。

一只大手抚摸着她后颈露出来的刺青，是新刻的，边缘的肌肤还泛着红。程隽语仰着头看他，眸中沁着泪意显得越发清亮，像幽林里的驯鹿。

“疼吗？”

周遇之难得主动同她说话。

“疼。”其实已经不疼了，宫人应当是用了极好的药。自然不是怕她受疼，只是想让这处尽快恢复，看不出新生的痕迹。

沈灼华后颈有一处红色胎记，状似五瓣花，因此得名灼华。连父皇都喜爱的紧，赐号风华郡主，意即风华绝代。

她堂堂正正的公主，却要顶着沈灼华的身份去和亲。

太子倒是细致，连这后颈的胎记都没忘了。

“臣给公主拿药来。”

“周遇之，我不疼了。”程隽语见他要借机下车，连忙抱紧他，“你别走。”

周遇之竟任由她抱着，半天两人都未言语。咕噜噜一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周遇之吩咐：“郡主饿了，停车生火，准备些餐食。”

“是，停车！”

“周遇之，你是可怜我吗？”程隽语声音恹恹的。

秦十一在车前问道：“周大人，郡主的餐食做好了，您的也一并拿过来吗？”

“拿过来。”程隽语先一步吩咐。

“不必了，只拿郡主那份。”周遇之道。

程隽语知道，他的耐心已经到极致了，她放开了手，任他将自己抱到榻上。周遇之拂袖离开前，还将薄毯盖到了她身上。

原来他一早便注意到她的里衣料子清透，内里的身形几乎清晰可见。

但这也是太子制衡她的手段，他笃定她不会抛却脸面，穿这样一身堪堪蔽体的衣物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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