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枝大奇葩

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秦不语已经在这个小山村度过了三年的时光，那最开始草率的小茅屋被秦不语改造成了宽敞整洁的大木屋。

秦不语嫌院中看着过于空荡，又移植了许多的竹子过来，风一吹，宛若碧浪一般瞧着倒是有那么两分的雅致。

后院野蛮生长的草木早已被他踏平，变成了一洼碧绿的菜园，围栏又扩修了几十米的空间，用来圈养他从镇上买回来的鸡鸭。

秦不语的头发已经及肩了，他最初是不适应这头长发的，可是每每去镇上时那些聚拢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人群中混入了个怪物似的，索性就把头发给蓄了起来，起码能证明他的脑子没什么问题。

心情好的的时候秦不语甚至还会给自己扎三五个小辫子，他还臭美的在发绳里串了铃铛，他一动那铃铛就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

其实秦不语的扎发手艺并不好，扎的辫子总是长长短短随意的藏在发间。的亏秦不语的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眼睛更是清澈明亮，要不然这灰扑扑又随意的衣着，配着他这头松散的头发，怎么看怎么像街头的流浪汉。

“吃饭了，小语。”院中传来老人的喊声，秦不语连忙端起一旁的菜篮，绕过竹林飞快的跑到院中。

“今天这么丰盛啊，黄伯。”秦不语惊喜极了，今天居然有四个菜。

烤兔子色泽金黄透亮，皮肉酥脆，清灼白菜颜色更是色彩鲜明，碧绿的叶子配以金黄色的油，让人垂涎欲滴。

老鸭汤底清澈透亮，浓郁的鲜香气味随着热气扑面而来，馋得秦不语舌头都要掉了。

最后一道是秦不语教黄伯做的鱼香肉丝，木耳、胡萝卜、莴笋、肉丝配以秦不语调制的酱汁炒出来色泽油亮鲜香，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开胃好菜。

两人就着清风，谈天说地，经过这三年的时间，秦不语和黄伯相处得如同家人一般。

黄伯放下筷子，抓了一撮甘草送进了嘴里:“小语，你有打算出山么。”

秦不语动筷的动作一僵，随即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饭笑嘻嘻道:“黄伯，我走了谁来给你打扫院落啊，我很听话的，保证指哪打哪，你不要赶我走。”

黄伯的目光从院中一一扫过，院中的竹子是秦不语一棵一棵从山间小路移植过来的，来来回回跑了三四天才有了这一片竹林。

院落的篱笆太矮秦不语嫌不安全，就重新砌起了高墙，那时候秦不语日日往深山老林里跑就为了能找到适合砌墙的泥土，还在一次大雨的时候险些陷进了淤泥里。要是他那日坐不住出门去寻他，现在后院的菜地里的坟堆也该长草了。

呵斥他胡闹，却也只能得到他嬉皮笑脸的一句‘这不是有黄伯你在嘛，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这院落中的每一寸都经由了秦不语的改造，他并非是想赶秦不语离开，在他心中秦不语已经是他的孩子。

秦不语抠抠手，看黄伯不接他的话，蹲下身拉住黄伯的袖子:“黄伯，你真的要赶我走么。”

黄伯叹了口气，拍拍秦不语蔫哒哒的脑袋:“你都二十三了，该成家了，天天跟我在这个小山坳里像什么话。”

秦不语撇撇嘴，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辈子不成家也不算什么，我不想成家，我要一直陪着黄伯。”秦不语乐呵呵的抬头盯着黄伯。

黄伯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拿秦不语没什么办法，“我累了，这碗就你来洗吧。”黄伯起身慢慢的回了屋。

秦不语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看着黄伯佝偻干瘦的背影生起了一股无力之感。

纵然他不愿承认黄伯的老去，但他那高耸的颧骨，斑白的头发，黯淡无光又布满皱纹的面容，无一不在证明——他老了。

秦不语无法相信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的三年，躯壳会这么快的衰败下来，他已经尽量不让黄伯有任何的劳作，月月带着他去镇上看大夫，但还是徒劳无功。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秦不语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却不想黄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突然倒在了菜园里。

秦不语坐在床边耳边是大夫止不住的叹息:“秦公子，黄老伯年纪大了，我，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是一些参片你给黄老伯含住吧。”

大夫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关好房门便离开了。

黄伯大概是没有什么力气，放进嘴里的参片一次又一次的掉了出来。

秦不语盯着黄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窝深陷，瘦巴巴的裹在被子里，没有一点声响，眼泪不知不觉就爬满了他的脸颊。

黄伯大概是觉得秦不语哭得太丑了，咳嗽了声:“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秦不语捻好被角，用袖子把脸一糊:“我哭什么，我这是被你气的，不好好保养身体，没事就想着去劈你那破柴，你要是少动那破斧头，现在也不会躺在床上了。”

“好端端的，怪我的斧头干什么，我这是年纪到了，该去享福了。”黄伯苍白的脸上突然扯出了淡淡的笑意:“你不想我去享福么，小兔崽子。”

秦不语咬紧牙关，哽咽道:“我想你享福的，享真正的福。”

黄伯微微阖眸:“我这就是真正的享福了啊。”他被病痛折磨得太久了，在捡到这小子之前就已经受了小半年的罪，本来只是想收留一个人能在自己去世后看着这个破院子，却不想相处着相处着就不想死了，硬生生的挺了三年，现在挺不住了，该走了。

秦不语低头，紧紧握住被子下黄伯的手。

黄伯喘了口气道:“小语，离开这里，去看看这河山，你去，去好好看一看。”

“好，好，我去，我会去的，黄伯……”秦不语没有忍住哭出了声。

黄伯渐渐听不清耳边的声音，意识随着屋外沙沙作响的竹叶飘向了山外。

黄伯的坟立在了竹林里，他喜欢在这里乘凉。

他们二人虽无亲缘关系，但在秦不语心中早已把黄伯当做了父亲，就擅自把碑文改为了慈父黄朴之墓。

秦不语郑重地跪拜道别，收拾好行李，拿起了父亲为他做的木剑，关好院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青年的背影渐渐远去，院中的竹林沙沙作响，仿佛是在向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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