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如寄

小鲛仙赖着不走，他这次也是接了天后娘娘的帖子，想和大家伙儿聚一聚才来的，只是没成想红莲也离开之后，原先的小伙伴们都不大走动了，或许大家都忙，就他是个闲人……

红莲从小鲛仙怀里接过孩子，瞅了瞅忽然一脸沮丧的小鲛仙，忍不住扯了一把他散在额边的头发，“鲶鱼须子都耷拉下来了……”

“什么鲶鱼须子！人家是鲛人！不是鲶鱼！”小鲛仙立刻炸毛了。

“……水产品还在乎啥鄙视链……”红莲嘟哝了一句，小鲛仙没听清，小石头可听见了，噗的一声，赶忙捂嘴憋住笑，他家师父真的是天然毒舌，一语致死。

“大姐头你说啥了？！孩子都笑话我了！！”

“没说啥，说你是个水货。”

小石头笑得不行了，红莲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就在师徒俩快把堂堂四海水神气哭的时候，龙族那三位主动过来打招呼，小鲛仙跟他们不熟，规规矩矩的回礼，一贯懂礼貌的小石头却没什么动作，相反，清沅弯腰想摸摸他的脸蛋儿，被他躲开了，还狠狠瞪了人一眼。

红莲把小石头放下去，小石头抓着她的裙褶躲到她身后。

“……呃，孩子可能怕生……”小鲛仙有点奇怪小石头的反应，但看出孩子害怕这些人，就上前一步，也把小石头挡在身后了。

红莲看了小鲛仙一眼，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看龙族那三人，先冲潋滟点了点头，“……多谢。”

潋滟忙还施一礼，“举手之劳。”

方才那个虫儿，若不是潋滟这般强悍的灵感力，怕是谁也发现不了，红莲开始时也拿不准，只是提醒潋滟注意周围异常的灵质波动，倒还真帮了大忙。

“还未恭贺龙君继任。”

红莲单掌结印，欠身一礼，她也是上神，和泠渊是同辈，礼数上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但泠渊多少心里作病，红莲给他道贺，他感觉像人家甩了他俩耳帖子，直愣愣站那不动，一边儿清沅都急了，要不是顾忌这是外边要给龙君留面子，他都想直接踹丫后腿窝子。潋滟忙拉着自己舅舅走开，顺道把小鲛仙也拽走了。


“龙丘……”


泠渊讷讷地开口，唤的，还是那一世里习惯的称呼。

红莲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视线透出白棉布帷帘，平静又冰冷，毫无波澜，既没有对陌生人唐突的下意识厌腻，也没有对熟人寒暄的欣然接纳。

她只是看着你，而你仿佛在一万公里开外。

“龙君唤的是谁？可是在叫我？”


她的话叫泠渊透体生寒，“你……你都不记得了吗？”


“算是吧。若是不记得了，龙君可以不再纠缠了吗？”红莲低头，看看抱着自己裤腿的小石头，孩子把脸都埋在她腿上了，小手揪着白棉的衣料，揪出了褶皱。她抬手放在了小石头脑袋上，想了想，挼了挼那头苍蓝色乱翘的头毛，把原本辛苦梳理好的发冠都挼歪了。不过么，手感不错，红莲一脸平静，心情就还不错。

泠渊红着眼圈嚅嗫，“纠缠……你果然是怨我……”

俩人对面站着，场面有点尴尬，像是一出粗制滥造的都市情感偶像剧——霸道总裁声情并茂，偶像女主全程出戏。

红莲抬头望着他，有些茫然，张嘴想说什么，看着泠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皱眉，良久才长吁一口气，“怨？若要怨，那何必要怨憎于你。她是我杀死的，真有怨，那就在九天尘嚣之外来怨我吧。”

泠渊圆睁着红通通的双眼，狂吼着，“红莲丹朱！你怎能狠绝至此！”

红莲往后仰了仰，似乎是被泠渊的咆哮震的耳朵疼，她也更加地不解，反应了一会儿，得出个结论，“……你恨我。”

不是疑问，是个结论，但她的态度着实气人，哪怕是这样的结论，她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被记恨仇视，在她眼里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简直妄想她因为你的敌视而难过，她看着你就像看着个不相干的人，让你挫败懊恼，无能狂怒。

泠渊的眼泪随着嘴角狰狞的笑落了下来，他恨恨地盯着红莲帷帘后的双眼，“我当然恨你……我恨你入骨！可你怎么能……你竟转头就将我忘了……”

红莲还在皱着眉，小石头突然从她身后冲出来，双手奋力地推开泠渊，“你离师父远点！你这个坏人！”

泠渊猝不及防，让小石头推得退开几步，堪堪站稳。

小石头攥着拳头，站在红莲身前呼哧喘着粗气，情绪激动使他原本死白的脸色变得涨红，大眼睛里泪珠子转啊转，不肯掉下来。

红莲有点诧异，小石头几乎本能地惧怕泠渊，一方面是天性压制，一方面，是因为死前的记忆——小石头是在苍龙墓里成为鬼修的，也就是说，他是在苍龙墓里死掉的……

龙族的禁地，苍龙墓，只有历代龙君血脉才能开启的地方。

红莲拍拍孩子的头，蹲下身来和他对视，小石头看着师父，抿着嘴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搂着红莲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红莲抱起小石头，想了想，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

“既然左右相见也是惹得互相不快，还请龙君以后，与本上神，乃至整个灵界保持距离。其他场合，我自然不会去主动碍您的眼，也请龙君，恪、谨、守、礼……我与你，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言罢转身而去，留下龙君泠渊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大殿中，时哭时笑，悔不当初。


从几千年前，仞利天宫让天后娘娘开成了托儿所以后，熊孩子们扎堆，平添了许多生气，也着实惹得一些人生气。

红莲算是来得早的，同时也是最难搞的，因为天生的火属性灵力，破坏力惊人，再加上武力值强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没少给天上惹麻烦。但渐渐，天后娘娘也发现，本质上这孩子就不是会主动闹事的个性，往往都是事出有因，像只警惕的小兽——遵循着天生而来未经教化的丛林生存法则，时刻警惕危险，独自强大。

她并非不讲道理没有原则的胡闹，只是没有人教她成长为人的法则，没有人教她温柔地睁开双眼去看世界，没有人教她，如何保护她那颗小小的心灵。

好在天后娘娘愿意付出足够的温柔和耐心，因为她那些在外人看来极度偏袒红莲的做法和态度，也极大程度地让这个小崽子感受到安全，放下了戒备，得以平静地生长。


泠渊，则是另一个极端。

作为最后一个来到天后娘娘跟前受教的孩子，他可能是天后娘娘唯一一个自觉没教好的学生。

从天资上来讲，纯正的龙王血统绝对是值得炫耀的资本，可他似乎相当抵触被人提及龙族身份；就天分而言，能在同等的五百年修炼期里修成臻境大圆满的，除了怪物级别的呈极天尊和他徒弟红莲，就是他了，而且他还是在被接来三十三天以后才开始修炼的，那时候都过了最佳的筑基修炼时期。

泠渊无疑是优秀的，但天后娘娘会生出没教好的愧疚，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让泠渊如此努力的动机，是他对这个世界偏执的恨意。

他恨着天界，恨着魔界，也恨着龙族，恨他的父王，恨他的母亲，恨所有让他孤独流浪在凡间的因素，他甚至恨他自己。

泠渊没有红莲那么幸运，他是在所有希望都被打碎之后，才被天后娘娘找到带回来的，所以不同于红莲的天生警惕，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他自己。

但好像这样也好，保持恨意不影响他变强，也让他偏执又坦然地接受自己就是个坏孩子，不需要被同情和保护。

因此，他很讨厌红莲。


因为，红莲绝不可能变成一个坏孩子。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泠渊就深知，他们不会是一类人。

红莲的眼睛里，有熠熠的火光，坦诚而明亮，仿佛一切晦暗难明的心机谋算，都会被这双眼照见痕迹，无所遁形。她的灵魂太干净正直，让泠渊心生怯意，又为此而懊恼。


当然，在当时红莲并不知道泠渊是这样一个病娇，在察觉泠渊可能讨厌自己之后，也没有上赶着故意去刷存在感，她当时一心烦恼的，是自己修行瓶颈期的问题。

连小鲛仙都攒够了修为下凡历劫去了，三十三天的孩子们都飞升进阶到了相对合适的位置，只剩下她和泠渊了，可她是最早来的，修为一直在涨，就是还没历劫。

这个情况天帝天后都参不透，她师父就会抓脑壳，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按理以修为算，红莲的实力足够单挑几个炎系正神了，就是不进阶，天帝也给安排过雷炼荒火啥的，奇的是红莲往那一站，什么雷啊火啊都自动绕着她转，反正是劈不到她身上，还把雷部正神累个半死。

“姨母，我是修了个假仙吗？”

红莲托腮坐在诛仙台边上，望着红尘云海发呆。

天后娘娘也愁啊，她莫名有种养大了闺女嫁不出去的感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莫非真是修习的路数不对？可孩子也没表现出啥修灵修魔的特质啊？

“……瞎说，你修为又不是白涨的，怎么就修了个假的啦？一定是你底子太强了，天道给你卡限制额呢……”

红莲给天后说乐了，“我师父可比我强多了，怎么没见他当年被卡限制额？您要是说，天道打算让您再多担待我几年，搞不好我就信了……”

天后娘娘没等她说完，伸手就把孩子搂怀里了，“那就是天道体恤我老人家，要多留你在我身边几年！”

红莲把头埋在天后肩窝里，笑意温柔。虽然她是有那么些不甘的，可是也没有十分在意，有时候，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要去想它，人得学着放过自己。


那之后，红莲加入了仞利天禁卫军，第二年升九重天守将，第五年升天将，掌副帅印，第九年，统领三十三天银河军，领十二部之一寅字虎符，成为第一个未登仙先封神的天界武官。

当了官儿，自然是有官邸的，可红莲没要，她还是住在仞利天宫别院，想离天后娘娘近些，但她好像忘了，泠渊就住她隔壁，俩院子一墙之隔。

小说《红莲如寄》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