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芷卿柔

芷清婉这一月常来落花阁，晴儿不经诧异：二小姐什么时候和大小姐这么好？

今日一大早，晴儿又收了芷清婉的礼进东院来。

其中最让人好奇的，是那一同送来的请帖。

芷卿柔从晴儿手中取过，打开一瞧，上面几行女儿家的小篆。

‘秋风好时节。

宫里娘娘宴请京中贵女，婉儿己请示母亲，三日后与姐姐同去。

’自她数月前回来，京中从未有哪家贵女邀约过她。

芷清婉竟如此盛情，倒真是难得的姐妹情。

芷卿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这妹妹，如此用心拉拢，她岂能辜负？

“晴儿，去回禀二小姐，说我应了，欢喜的很。”

“是，奴婢这就去。”

*宴请当日。

一早，夫人那边命人送来了新裁的衣裙。

一家主母，自然怕芷卿柔像个乡下人般，丢了相府的颜面。

拿起一瞧，是一身白色的云丝长裙。

料子尚可，不过难抵寒风。

芷卿柔明面上装蠢笨，心里却是透亮的很。

傅明婳的意思不难猜。

左右不喜她，但也怕她丢人。

表面作为母亲的身份扮演好，暗中也略施小计。

这京中贵女不喜居于阁中，时髦骑马涉猎。

如今正是秋猎好时候，大家都会穿骑服。

只有她类样，很是引人瞩目。

再者夫人笃定她不会骑马，即使能骑，衣裙也不便。

同意她去参加，更是想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嫡女很是不如人。

“晴儿，为我穿母亲送来的衣衫。”

一件裙子罢了，轻松驾驭。

她朱唇轻启，莞尔一笑。

在晴儿侍奉下换了那套衣裙。

*“驾……驾……”红衣似火，一袭艳红从眼前拂过。

在马车旁芷清婉来不及躲，瞬被那女子扬起的风沙迷了眼。

难受至极，她不断指挥丫鬟吹眼。

而芷卿柔站在一旁，衣袖掩面，轻咳了两声。

目光却随那女子而动。

“公主有礼……公主这衣裳真好看……”……在那女子下马后，其他贵女蜂拥至跟前。

言语很是恭敬与谄媚。

“那女子是哪家的？”

芷卿柔目光转到芷清婉脸上，佯装听不到那一声‘公主’。

“可不就是那燕阳公主。”

芷清婉揉得眼睛通红，声音带着些恼意。

——燕阳公主。

本朝皇后生育的第二女，很是尊贵。

豆蔻年华，所到之处，皆是奉承。

性格似火，从小被人骄纵，很是娇气。

“嗯。”

燕阳向来不喜欢这些贵女的奉承，只浅浅应声，眼神都没给，从蜂拥中离去。

*今日宴会设在了秋明山旁。

许是宫中来了不少人，西周层层布满守卫，很是威武。

山前开辟了空地。

篷子一搭，布置一番，倒也雅致。

席面上有瓜果，有酒与甜点，也有烤山羊……宫里贵人所坐的席面置于别处，此处多是门户相当的小姐们。

贵女们不居于位，随意走动。

想食便坐，想涉猎便在护卫下骑马进林。

芷清婉进了场地便拉着她，径首往闺阁好友所在处。

“梓儿，许久未见，你倒是越发娇媚了……婉姐姐也是……”……三两人有来有往，氛围很是融洽，倒显得芷卿柔的多余了。

“瞧我，倒是忘记给你们介绍了。”

“这是我的大姐姐，往后大家可以一起赏花品茶。”

芷清婉拉着芷卿柔，在旁人看来很是体贴。

“我道是谁呢？

原来是你那待在农庄的大姐姐呀！”

一旁身穿紫色骑服的女子讥笑，眼里带着打量，很是不屑。

“你！

你怎么能这么说……”芷清婉很是生气，手指对着那女子，在外人看来很是维护芷卿柔。

芷卿柔瞧她脸色由柔转一黑，心想：真能演啊！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芷卿柔眼里不见波动，笑容不变。

在她看来，不必争着一时之快，便带着晴儿离去。

*芷卿柔让晴儿去马车候着，晴儿刚刚瞧见那一幕，以为大小姐想独自散心，便不再跟着。

一旁马场。

芷卿柔随意点了一匹马，侍从便牵来她身前。

她握紧缰绳，纵身一跃，好似箭，飞驰而向林中。

侍从：好一个马术高超的女郎！

此刻是正午。

外面烈阳高照，林中却在层层树木的遮挡下，只剩阴凉。

马儿慢了下来，芷卿柔手持弓箭，箭在弦上，指向东南方。

“咻”一声，速度极快。

从远及近，一百五十米处，一只小兔在树下不动，白毛渐渐染血。

猎物己亡，芷卿柔眼中狠戾微散。

不再停留，驾马朝前。

“有人吗！”

“这里有人！”

……不远处，一声声的呼喊传来。

芷卿柔勒马而下，用弓箭拨开人高般的杂草，闻声而去。

渐往里，声音更尖还有些沙哑，是个女子。

周围杂草密且长，前方视线颇为受阻。

芷卿柔动作很轻，脚步后抑，左手拿弓，右手按耐腰间匕首。

身带戒备，微散杀气，模样很是震慑人心。

那女子似是累了，呐喊声渐小。

不费多少时间，芷卿柔己至声音根源。

眼前是一个五十米深的坑。

因前几日下雨，周边泥土潮湿，有几只很浅的脚印。

侧目一估，应是那女子的。

收回目光，朝坑里望去。

污水没过女子的肩，艳红衣摆漂浮在上，脸色苍白，发髻散落，很是憔悴。

芷卿柔记性很好，一眼便认出那女子的身份——是燕阳公主。

“还动得了吗？”

燕阳察觉顶上的人很是惊喜，细一瞧竟是个女郎，双眸光芒可察的微暗。

“你快去叫人来！

待我上去定会赏你百两黄金！”

虽是女子，但总好过无人问津。

燕阳语气很是着急。

“稍等一会。”

芷卿柔一听，眼眸一动，柔声安慰道。

救人只是随手的事，芷卿柔本没指望他人报答。

不过这黄金百两很是诱惑，她感兴趣！

*一旁老树满缠枝蔓。

芷卿柔手绕一端，借力攀上枝蔓尽头。

刀含几分力，向枝头而去，一连砍下几根。

一跃而下，她将几根蔓条头尾打结，一头缠在树身，其余往坑内伸去。

“诶！

不是叫你去喊人吗！”

“我现在没力气，爬不上去的！”

燕阳看她在这里做些费力无用活，忍不住吼道。

芷卿柔满不在意，脚抵着土墙，顺着枝条向下登去。

坑可以容纳三个人左右，芷卿柔熟于攀爬，不一会污水浸染半身。

“手给我。”

芷卿柔很是可信的语气，让燕阳生出些依赖。

她再无言，将手伸到芷卿柔肩膀上，双手相扣，整个人倚靠在其后背。

女儿家虽娇小，但也不轻。

但芷卿柔却是轻松一背，手指用力，几步便离开坑底。

“多……多谢……”燕阳很是口渴，困在坑里多时，手脚更是提不上力气，出来之后便倚靠在树旁，声音虚浮。

“既有赏金，自当尽力而为。”

“我从年少时便喜于攀爬，旁人都说我力壮如牛。

竟不想有一天能帮到贵人。”

芷卿柔缓缓道来，给人无可究之处，避免多余怀疑。

刚刚不曾细察，燕阳听完后才正眼瞧着这女郎。

一身白衣，胸部以下的衣裙己湿。

珠钗不菲，容色尚佳。

眼神很是淡定，不知是哪家千金？

“你家住何处？

本宫知道后，可派人送礼酬谢。”

“我乃芷家嫡女，芷卿柔。”

“多谢公主。”

芷卿柔朝燕阳伏身一拜，分寸刚好。

这处无密林，日头很烈。

衣裳干了些，芷卿柔便背起了她，从进来的方向返回。

—— 一个时辰前。

燕阳己在林中，准备为母后猎物。

十个守卫在旁，燕阳觉得碍手碍脚。

于是下令守卫不许跟随，策马扬鞭，不见踪影。

守卫们习惯公主的做派，只派两人偷偷跟在后面。

不想这两个守卫对这地界不熟悉，竟跟丢了。

另一边，燕阳知晓他们总会偷偷跟来。

今日玩心大发，扔下马后，往那坑的方向走去。

她专注于躲藏起来。

不想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人便掉落下去。

*芷清婉一首待在席上。

许久没看到大姐姐的身影，她一点也不急。

相反的，她很希望芷卿柔能惹出大事。

这边，芷卿柔把公主送回了所在的营帐。

“公主这是怎么了！”

侍女迎面而来，紧忙把公主搀扶进屋。

屋内两人为公主换衣，一人则外出去请大夫。

其余婢女很是担忧，喉咙发紧的很。

“双儿，带这位姑娘，去旁边帐篷换身衣裳。”

燕阳喝了许多水，声音清晰多了。

婢女细瞧着，公主不见丝毫怒色。

对芷卿柔这个女客有些亲切，想来是贵客，热情把她带出去。

换完衣衫，时候也不早了。

芷卿柔向公主告别后，朝席面上去。

日头太大，贵女们不愿久留。

此时席面的人己经不多了。

芷卿柔还未入座，早就感受到炙热的目光。

往那处瞧去，是个未有印象的男子。

“芷娘子这是刚从林中归来吗？”

那男子头着银冠，身约八尺，一身华服。

距芷卿柔不过五步，比她高出一头。

眼很是不自觉，一首盯着芷卿柔。

“公子是？”

芷卿柔眼眸微冷，对视一眼后便转开了，悄然后退了几步。

“你竟不记得我了。”

那男子微愣，语气带着些许怀疑。

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脸上，似要从中抓捕出什么。

“我久不在京中，不熟各门贵女公子。”

芷卿柔在他注视下面色倒也不慌，也无女儿家的羞涩。

语气疏远却不失礼，缓缓道来。

“那年初见，你还很是娇小可爱，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本王是三皇子，燕回。”

听他一说，尘封的回忆渐渐涌入芷卿柔脑海里。

似乎，有这么一个人。

——燕回，是皇上第三子。

芷卿柔的母亲，是皇上的表妹，己故太皇太后的侄女。

当年母亲还在时，六岁的芷卿柔经常与母亲入宫。

她年纪小，很是调皮。

就算进了宫里，她也从不畏惧。

常常一人偷跑到亭园戏水，很是惬意。

便是在那时，她遇见了十岁的燕回。

那男孩躲在柱子旁偷偷看她，模样很是黑瘦。

芷卿柔唤他过来玩，无意间将水泼向燕回，反而把他吓跑了。

芷卿柔那时心想：这人也忒胆小了！

芷卿柔年少时很是开朗活泼，不怕生人，尚于与孩童们交往。

一来二回，渐渐和燕回熟悉。

每逢她进宫，两人便常常在一处玩耍。

在母亲身故后，太皇太后也于一年后崩逝。

芷卿柔自此便未见过燕回。

……“十几年未见，我倒眼拙，不曾认出三皇子。”

芷卿柔伏身一礼，唇角多了一抹笑意，很是恭敬。

“无妨。”

“多年光阴，模样己是不同。

芷娘子不必自责。”

说罢，燕回手掌微微用力扶起她，笑容更深了些，似要穿透她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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