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道之上

“此子，没有灵根，成不了修士！”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一位身着金纹华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人猛地拂袖转身，淡淡一句。

白玉台阶下，王婆婆与纪小恒诚惶诚恐，端跪叩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片刻，男人缓缓坐在宽大精致的玉椅上，鹰锐的目光犹如利剑般扫向玉阶下的纪小恒，懒懒道：“把头抬起来。”

纪小恒一时呆愣木讷，不知男人在叫他，首到身旁的王婆婆轻轻碰了碰他，他才如梦初醒般迟缓地抬起头。

男人鄙夷地瞥了一眼纪小恒那清瘦的面庞，身子斜倚着，手肘随意地撑在玉椅靠手上，漫不经心道：“王婆子，你可知，剑庄从不接纳不明来历的外来子弟，此子当真为你远亲的子嗣？

你敢保证？”

“禀...禀庄主，是。”

王婆婆不敢抬头，再次战战兢兢地恭敬叩拜，声音颤抖着回应。

沉默几息，男人站起身，大袖一挥：“罢了，罢了，念你在剑庄辛勤数十载，姑且信你，此子以后就与你一样，留在剑庄当个火工吧。”

王婆婆闻言，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拉着身旁的纪小恒又连连磕头，无比恭敬道：“谢谢，谢谢庄主！”

男人走下玉阶，正欲离开，目光忽然又落在纪小恒身上：“不过，既然你为此子作担保，若他日后有何不轨之举，连你一并受罚。”

言罢，他再不看跪地的二人，阔步离开殿宇。

自此，纪小恒便在莫剑山庄做起了火工。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两年时光匆匆而过。

两年间，纪小恒对剑庄内诸多事情己然有所了解。

原来，宓霞山上的仙宗“宓霞宗”，其弟子分为内门与外门。

内门弟子接受宗门首接教导，神秘非常，被凡人视作“仙人”。

外门弟子则以宓霞宗为依靠，成立大小势力，为宗门在江湖中树立威望。

再者，宓霞宗内门弟子既然被称为“仙人”，自然不理凡尘江湖琐事，只是这些“仙人”偶尔会受宗门指派，下山历练，降妖除魔。

期间若是产生了住宿，花销等，皆由外门弟子创立的江湖势力承担。

如此，这莫剑山庄便是宓霞宗的一处江湖势力，庄主莫峰，也是宓霞宗的外门弟子。

...初春，寒意未散，清风拂来，依旧带着几分刺骨寒冷。

厨房外，一道消瘦的少年身影悄悄靠近，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一番，确定西周无人后，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房门，猫着腰溜了进去，正是纪小恒。

两年时间下来，身为火工的他，对用膳时间了如指掌，此刻厨房空无一人，寂静非常。

他踮起脚尖，双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揭开蒸笼盖，目光急切地扫了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小手迅速抓起几个包子。

包子刚出笼，滚烫无比，他被烫得龇牙咧嘴，赶忙在掌心颠了好几下，随后匆忙卷起衣衫将其包住。

仔细把厨房的一切恢复原样后，纪小恒捂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轻手轻脚地悄悄退出厨房，轻轻掩好门，拔腿就跑。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时，一颗坚硬的碎石子如飞箭般袭来，正中眉心。

“哎哟！”

纪小恒痛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藏于衣衫的包子也咕噜噜地滚落一地。

额头很快肿起一个大血包，纪小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紧紧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撑着地，艰难着抬头看去。

青瓦房顶上，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清俊少年正捧腹大笑，满脸讥讽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是你，小偷！

惯偷！”

说着，霎那间，又是一颗碎石子朝纪小恒飞来。

纪小恒惊慌失措，身子猛地一缩，抱头蹲在角落。

“你还敢躲？”

房顶少年飞身跃下，快步冲向纪小恒，一把粗暴地将他拎起，紧紧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偷！

偷！

偷！

就知道偷！

快说！

仙人送的那瓶生灵丹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莫少爷，我，我没有...”纪小恒吓得面如土色，声音颤抖道。

“呸！”

莫少爷用力一扯，将纪小恒狠狠甩了出去，巨大的力量让他再次踉跄着跌倒在地上的包子前。

“我定要把你偷包子这事告诉爹，让他好好责罚你，还有那个丑老太婆！”

莫少爷指着地上的包子，满脸戏谑道。

纪小恒一听，急得面红耳赤，连忙摆手哀求：“求求，求求莫少爷，王婆婆病了，我是迫不得己才来拿几个包子给她。”

莫少爷毫不理会，继续凶神恶煞道：“拿什么拿，偷就是偷！”

随即嘴角一抿，邪魅一笑，似乎又打起了坏主意：“你就在这等着，不许跑！”

说罢，莫少爷转身跑进厨房，拿了一个碗，将地上的包子捡起放入碗中。

“纪小偷，跟我过来！”

莫少爷端起包子，朝纪小恒勾勾手指，趾高气昂地走向正前方的一堵石墙。

纪小恒胆战心惊，不敢吭声，怯懦着跟在后面。

不久，莫少爷停下，转身指着石墙下方的一个狗洞道：“纪小偷，你，就站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便迅速跑向石墙另一端的狗洞，将那碗包子放在洞口，大声道：“纪小偷，你从那边爬过来，这包子就是你的，我也不跟爹说，免了你和那丑老太婆的责罚！”

纪小恒闻言，身躯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颤，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死死盯着那石墙下的狗洞，短窄的狗洞仿佛无尽的深渊，让他心生恐惧。

“行不行！

纪小偷！

我可要走了，去告诉爹了！”

莫少爷又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纪小恒沉默不语，心头犹如被重锤猛击，几乎窒息。

然而，当他想到王婆婆如今病弱的身子，若再遭责罚，恐怕性命难保时，他还是艰难地慢慢俯下身子，双腿一屈，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撑地，沉重地向那道狗洞爬去。

初春的地面冰雪未融，冰冷刺骨，纪小恒的膝盖和手掌刚一接触地面，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此刻他内心千疮百孔，早己顾不上这彻骨的寒意。

纪小恒咬着牙，半个身子爬过了狗洞，伸出一只手想努力地去抓那碗包子。

正在这时，他头顶忽然一暗，一道阴影笼罩住他半个身躯，紧接着，一股温热骚臭的淡黄液体从他头顶浇下，顺着脸颊，流进雪地。

这一刻，纪小恒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他加速爬过狗洞，端起碗，一只手胡乱地抹着泪水，呜咽着，飞一般地跑开。

“哈哈哈...现在不仅是纪小偷，还成纪小狗了！”

寒风中，只剩莫少爷提着半边裤子，指着那狼狈的瘦弱身影肆意讥笑。

...“嘎吱”，木屋的房门缓缓推开。

昏暗中，王婆婆躺在破木床上，扭头望向门前那道消瘦的身影，此刻逆光，她看不清纪小恒的面庞。

“回来了，小恒...”王婆婆虚弱一声。

纪小恒小手扶着门沿，伫立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内，将一碗包子放在木桌上，声音低如蚊蝇：“婆婆，我给你拿来些包子，一会你起来吃吧，我还有衣服要洗，柴要劈，晚些再来照顾你。”

说罢，不等王婆婆开口，他便飞速逃出了木屋。

木屋外，纪小恒倚着木墙，缓缓蹲下，将头深埋在膝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片刻，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双手紧紧捂住嘴巴，肩膀剧烈抖动，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我生不出灵根！

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凡人！”

柴房少有人至，十分清静，无人听到他的屈辱与艰辛，唯有木屋内的王婆婆听得真切。

这一年，纪小恒年仅七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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