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柳：菩提花阴

兴许是船夫觉得沈奈何太吵了，又许是觉着这年轻人行为太过恣肆，反正沈奈何在给了现钱后还没走几步，便闻船夫的叹息。

“怎么年纪轻轻就疯疯癫癫的了，可惜可惜，娃儿俊的哟，倒成了疯人了.”声音渐斩息了。

沈东何头也未回，张开双臂仰天面雨，似欲振翅而飞的仙鹤，他放声大笑了几声，才堪堪咳着道了声“可惜可惜，我这般年岁倒疯了.”若有人问这命运多歼，他必笑这世态炎凉。

一步一格，一踏一棋，一呼一吸，一闻一望。

沈条何晃着晃着晃到了城南的菩提树下。

这棵树也有千把年岁了。

每轮转一次，菩提便自行转至他的居所，而在原地仿若从未来这一遭，他抬头望了望树，千年了，再没开过花，“老家伙，累了吧？

陪我碾转了这么几年，下次别再陪了。”

“你也好安生。”

语罢，恢复了一脸淡漠，扯下了一片青叶，推开了院前挂满银铃的木门，红绳带着铃响得清脆，沈奈何心里却寂如死水。

千年了，他早己厌倦了这无止尽的寻找，可他却无法一刀断了这孽缘。

倘若那时放任其自生自灭，自己怕是早己出了三界，飞升成仙了。

心中怎又无怨，终只怨自己太过慈悲。

一夜的雨打在菩提上，又自顾自落下，渗入泥尘之中。

风讽刺着瘦劲的菩提，讥笑它失了花期，失了一切，空留枯根深扎于尘土之中。

菩提没有回应，只有大地会听到，它木心中的怨。

迟燕归是被鸟鸣吵嚷醒的，迷迷糊糊地推开了阳台门。

晨风瞬时裹挟了他，一个寒颤困倦醒了三分，今日倒是见着三足金乌了。

吹着西月的风，嗅着雨后的泥芳，迟燕归简单解决了一下自己的早点，今日得去趟寺庙，给奶奶和爷爷点香，顺带…没等他琢磨完，电话铃打破了这个平静的早晨。

“燕子，你楼爸爸来了！”

楼醉带有笑意的声音让冰冷的电话嗓软了不少。

迟燕归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到了？”

“准备飞了。

给你说一声我到了你来接下机呗，咱哥俩，是吧，多久没见了？”

迟燕归闻乐了。

是啊，国内大学本科毕业后，两人名飞东西，确实有三西年没见了。

“飞前把航班消息发我，有事先出门了。”

声落门锁，心却明朗了不少。

迟燕归这种好心情法没持续到烧完香去机场接人。

带着温笑踏入凌烟寺却抬眼便看见了红流苏。

不过今日那人换了一身米色，那人仿若预感到了什么，不高不低的声嗓在大殿之中略显空阔，尾音上扬似有好事。

“迟先生好缘分，我们又见面了。”

被喊的那人瞬时抹抹去了嘴角的一擒笑意。

“看来我以后得瞧眼黄历再出了门了。”

迟燕归幽幽地回了话，真是霉到家了，“你为什么又在这心儿？”

可能迟燕归面无怒色却声带怒意的样子子让沈奈何不知想到了什么，沈东何不恼，反而笑着微偏了偏头：“来拜拜。”

“拜什么？”

“让佛给点恩泽，让我再遇着你一回。

果真灵了，现在还愿了。”

迟燕归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满嘴跑火车，神得很。

没理会这句，找小僧拿了三炷香，燃了看清烟袅袅，望着金佛像欠了欠身才把香炷轻插进香土中。

爷爷奶奶，愿您二老泉下可知，过得松活，一家人团聚…“这么认真？”

迟燕归平生第一次“啧”出了声。

“沈奈何同志，你不出声，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

迟燕归沉着脸看了眼似笑非笑的人，心中难免嗔怪对方的“冲撞”。

他说完便再无逗留之意，给引他烧香的小僧道了声谢便跨了门槛出了这朱红门。

沈奈何未言一语，眼望着年轻人面带愠色地转身，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寺前石阶。

愣了良久，才觉一阵苦涩。

品了品不知个所以然来，只得又面大佛，看着佛像抿笑的面，那慈眉却让沈奈何一阵恶心，装什么普渡众生的善目，不也没能渡了我？

往寺后院去时想去看一看涧上明灯，便趁无人三两下在古杏树的枝干上仰坐下来。

闭上眼全是迟燕归离开的那个背影，仿若与千年前点点相重。

忽觉面上凉润，用手背一抹，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却渐渐声息，疲惫地靠着古杏的躯体。

原以为是雨，后觉竟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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