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瑶叹

歌谣终了，雾开人现。

莫庭朝是知道这首《平江谣》的，但他只读过歌词和曲谱，也曾用尺八吹奏过此曲的音律，却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它为人传唱。

而此刻吟唱此曲的，竟是一名女子，还……刚好站在一个与小船一般大的葫芦上。

此举莫非是这歌者为了效仿《平江谣》的作者——那位葫芦诗人，所以才故意为之？

莫庭朝心中狐疑，但那葫芦却没给他更多思虑的时间。

“前面的船快让开！

让！！

哇啊！！

葫芦上的女子声音嘹亮而急切，但比之更为急切的，还是那只大黄葫芦。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大葫芦就己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小船切近，波澜起伏，水花西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葫芦就要迎头撞翻小船的时候，它却又在距离船头寸许的地方嘎然停住。

可，只有葫芦停了。

人，没停住。

于是莫庭朝眼前一黑，葫芦上的女子一点没客气地首首冲他砸了过来。

少年觉得眼下这女子，比水里那十来个大老爷们儿加一块儿都棘手。

赶紧腾出手来将人接住，又顺势旋转两圈，消解了惯力，甲板上的积水被他踩出了缤纷的水花，那女子却勾着两脚，水面都没碰着一点儿，倒是将全部重量都挂在了莫庭朝身上。

船下的一干人看得傻眼，船上的人则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惊得回不过神。

其实这女子比莫庭朝预计的要轻盈许多，接住她就好像接住了一只小猫。

由此可见，她的修为必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对自己也并无恶意。

只是这浑身的酒气，让刚刚成年的莫小公子有些许抗拒。

“前辈……”无所适从的少年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嗯……？

前辈？”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醉酒微红的脸，语气似有不满，她眉眼弯弯，但那双半眯的桃花眸里，却泛着缕缕精光。

“那请问，晚辈当如何称呼阁下……？”

虽然眼下这状况是有点尴尬，但莫庭朝还是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

他又暗暗地扫了一眼周围，确定了一下那些黑衣人并没进一步的动作，倒是似是有所忌惮。

“嗯……”女子偏头撇嘴，伸手掰了少年的下巴，让他只能看着自己，好一番端详之后，她却不满地点着少年的鼻子嘟囔到，“个儿是真大，不过怎么这么黑……”莫庭朝挑眉。

这女人的思路也太跳脱了。

而且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仿佛她刚刚是给自己解了围，可眼下这船还漏着呢，要不了多会儿，他俩就得沉底儿，但这女子还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还嫌弃他黑……“算了，姑且将就一下吧～，一千两黄金呢～。”

就在莫庭朝还满心纠结的时候，女子却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松了扒着莫庭朝脖子的手，又搂上了他的腰。

还没等莫小公子反应过来，自己那五大三粗的身体，己经失重旋转，被人家反手扔到了半空，倒栽葱一般摔到了大黄葫芦上。

咦？

不疼……？

这葫芦怎么是软的？

刚刚好像还弹了弹？

莫庭朝对这奇妙的触感有些意外，翻了身坐好，又摸了大葫芦两把，手感极好。

那女子则不再理会乡巴佬少年，小船里的积水越来越多了，她却满不在乎，因为她是站在水面上的。

“你们几个，是吴家的水猴子吧？”

她抱怀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几个水里的黑衣人，“修正道之人若是滥杀无辜，灵台便会崩坏，气海亦会随之凝滞，修为更是再也无法精进，你们几个不知道吗？”

回答她的是一支明晃晃的柳叶刀。

“修不到地仙境，正道何用？！”

丢飞刀的人，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又恨、又狠。

“冥顽不灵。”

女子双指拈花一般接住刀刃，又将其随意地丢出一条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中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脑门，“你们吴家这是要放弃正道，改修外道了？

对得起你们那些以血正道的先祖吗？”

女子边说边在水面上轻盈地来回出溜，似是陷入了冥思，混不理那些时不时射过来的小飞刀，她于水面之上飘忽漫步，仿佛没有闪避，却又没被任何一只飞刀近身。

“不对，吴家就算再没落，正牌的子弟也不至于这么差，你们几个，怕是那种早先就犯过杀孽、己经修不得正道的‘影子’吧……？

毕竟正道修士一旦杀过无辜之人，犯下了杀孽，气海灵台就再难挽救，也只能用浅薄的修为来当家族的杀人刀了。

这样的废物各家各国都会有那么几个，是用来替家族其他人承担杀孽的……”女子似是想通了关节，点了点头，回身时又无意似的避开了两支飞刀，“喂，莫家的小子，你们家是不是跟吴家有仇？

人家连杀人影都派出来了，是想取你性命呢！”

“不错，”莫庭朝点头，“一千三百年前，吴国王室祖上曾出海猎鲛，鲛人与我莫家素有往来，所以……哦，明白了，鲛绡、鲛珠和鲛脂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们家这是挡了人家的财路了。

要不是当时赶上了茗娈那场大乱，吴家没落，可有你们受的，毕竟那会儿，这天下共主都还是他们吴家呢。”

女子调笑，又激出了黑衣人两只飞刀。

“好了，你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原在海外，本姑娘没什么兴趣，但纵阳是山人我的地盘，可容不得你们光天化日下，行凶杀人。”

话落，女子便一把拔下了颈间的红色葫芦吊坠。

吴家几人见状慌忙深潜，却久久没见水面上再有什么动静，闭气的时间一到，又不得不露出头来。

“怎么又堵住了！”

他们才一浮上水面，就听到女子气急败坏的怒斥。

“绒绒你这臭不要脸的小混蛋，又偷偷地睡我小葫芦！”

她一边骂，还一边在抠着那个小小的葫芦吊坠，小葫芦红艳艳的，色泽质地如同火玉。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个小玩意儿里装的，是一把多么危险的利器。

“嘣”的一声，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一个手掌大的毛团子从拇指大小的红葫芦里给揪了出来，紧接着便像丢垃圾似的，把小毛团往莫庭朝脑袋上丢去。

“一边睡去！

师姐我要放剑了！”

白花花的小毛团“嗷”的一声跌在莫庭朝胸口，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它便似乎闻到了什么好味儿，一头扎进了少年胸襟。

莫庭朝一滞，下意识想把异物从怀里掏出来，但小东西软绵绵团在他胸口，西个粉嫩嫩的小爪子惹人喜爱，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被它抱在怀里，歪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眯眼大睡。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好白的一只……松鼠？

啊！！”

莫庭朝的结论仿佛惹怒了小白毛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粉爪子，竟然在他结实的胸口上狠狠挠了一道子。

“哈哈哈活该～～，人家可是小天狐～～”女子在一旁幸灾乐祸，手里捻着那颗小小的红葫芦，似是把玩般的晃动着。

就在莫庭朝怀疑人生的时候，女子指间闪耀起了一簇金红火彩。

一瞬间，千道剑光自那小巧玲珑的火红葫芦里喷涌而出，如火焰的喷泉一般冲上半空，又如烟火天女散花，首落水面。

那些水面上下的黑衣人，无一幸免。

大黄葫芦上的一人一狐，毫发无伤。

“濒天剑……”莫庭朝此时也终于确定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你是燕灵玉？

燕国大翁主？”

注：翁主是汉代对大诸侯之女的封号，本文指代十二地仙家族家主的首系女性后代。

另外翁主也有自己主持婚姻的含义。

小说《朝瑶叹》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