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山

邵光回去的路上反复琢磨张先生说的几句话，但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光家在平水巷尾，距离学堂所在的胡儿街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几个同学家的距离邵光家其实不远，就比如吴用家就在平水巷头的拐角处。

邵光路过吴用家时正看到吴用就背对外面站在窗前，不用想，这小子准是哪处的算术出了岔子，被他爹狠狠训斥呢！

邵光其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他爹了。

爹在外行商，夏至还没到就出发，到现在还没回。

不算小的院落里拢共就他和娘亲俩人。

一家人聚少离多，估摸着再过几年，邵光大概会跟着他爹一起去行商，慢慢将他爹替下。

想到这里，邵光又回去看了一眼吴用战战兢兢站在窗前的怂样，不由得好笑。

……西山虽然名叫西山，实际上却有三座山峰：从邵光所在的城东望向西山，由近而远，依次是醴泉、纵阖、望远。

其中醴泉峰最高，望远次之，最矮的则是居中的纵阖峰。

望远峰暂时封闭，暂不去说。

顾名思义，醴泉峰所在的山体，有错落的泉眼。

值得一提的是，清安城早晚能听到的钟声就来自于醴泉峰顶的钟亭里。

望远与城外最相近，又是天然的城墙，这座峰上设立着城卫的哨岗，有最开阔的视野，晴空下甚至能隐约望见西南镜湖山的苍翠轮廓。

而西山寺的主体，其实就建设在走势平缓又颇为宽大的纵阖峰。

西山实在不小，说是坐落在城西，实际上几乎整个城西都是西山。

清安城本就是依西山而建，这里的人们千百年来伴随西山的钟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西山寺香火绵延几千载，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歧王朝的建立。

每逢节气，这里就游人如织。

即便是在平常的日子，这里也绝不缺乏踏青访幽的行人。

醴泉峰脚，有着整个清安城最大的集市。

其物类之丰，远远超过北城官府衙门攒集的官市。

西山丰饶，有不少商户贩卖山中特有的物产。

比如邵光的娘亲时常到这里来买西山池里的“山鲫”做给邵光补身体。

邵光即便近些日子未曾来过西山，却也对前往西山的路驾轻就熟。

自邵光从家门走出算起，两个时辰便到了这著名的“山前街”。

邵光在街边方才买了一碗“嫩豆羹”解馋，正要继续往前——“后生，止步！”

邵光正要迈出的右脚就被喊得收了回去。

他回身一看，竟是个算卦的邋遢老道！

邵光对这老头其实算不得陌生。

他上次和爹一同来西山时，正是前年清明。

当初甫一见到这俩人，这老头就缠着爷俩说要免费给邵光算一卦！

邵光他爹倒是不太信这所谓卦象命数，只是实在拗不过少年的好奇心——总之随后这老头就给邵光又是把脉又是掐指……至于卦象是什么，邵光早己记不大清，只是隐约想起这老头后面就一首说自己与这西山缘分不浅。

邵光当时就笑问是怎么个缘分。

这老头就闭口不言，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右手两根指头在那里捻个不停……少年他爹倒是个见识多的，知道要听剩下的卦象又得二两黄白物！

于是就这么拉走依依不舍的邵光，嘴上还喋喋不休：“这些算命的都这个吊样，心里拢共有的几两算盘都是拐着弯坑你那点铜钱！”

……没成想今天又见了这老头。

这老头显然认出了邵光，也不卖关子，干笑了两声，就问：“后生，想不想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

邵光惊讶于这老头的记性，又出于少年尚未被满足的好奇心，点了点头。

算卦老头随即伸出两根手指，眼睛放光，道：“两颗铜钱！”

邵光揣了揣兜里，皱了皱眉——无他，身上实在算不得宽裕，数来数去也只有五颗铜板了。

……要是就这么花掉两颗，到时候可就不够吃一碗“福善豆花”了。

一想起那撒着芝麻、散发清香又口感醇厚绵密的豆花，邵光觉得实在不值当！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踌躇，这老头皱着眉头，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按下一根指头，“一颗，只要一颗铜钱！”

邵光犹犹豫豫地用两根指头从兜里夹出一枚铜钱，试探地放在老头摊前的地上。

这老头伸手捡起这一枚铜钱，合住掌心掂了掂，又以立即紧紧攥住它，就好像握住了什么宝贝似的。

他老头顿了顿才道：“我其实看得并不真切，只是清风结成的‘缘’在你周周到处都是！”

“那到底是好是坏呢，还是就这么完了？”

少年听到这话，当即就有些后悔这一个铜子儿的买卖。

老头连声道“莫急，莫急，待贫道为你细细观之！”

这老头将掌心的那颗铜钱放在地上，拿起面前的卦象盘就开始摆弄。

“叮！”

还没等到老头算出什么名堂，他面前的那枚铜钱突然像是从中被砍了一刀，整齐地断成了两半。

这动静就连邵光都吓了一跳！

算命老头当即面如菜色，连滚带爬站起身来拾掇家当就要跑路！

邵光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变故，这老头却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邵光。

邵光还想问卜算的最终结果，这老头就连连摆手道：“有缘再会！”

邵光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这老头就一溜烟跑远。

邵光颇为心痛地捡起地上断成两瓣的铜钱，思索还能不能花出去或者从官府那里换新钱。

铜钱断口齐整，像是被砍断。

少年哪见过这样的怪事，又心疼这不明不白失去的铜板，手足无措间，他望向了通往西山深处小径的入口。

从入口走出来一个僧侣，看面相年纪不大。

他径首走到邵光跟前，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便开口问道：“可是邵施主？”

邵光从小到大可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礼遇，便连声称是。

这僧侣也不多说什么，便教邵光随他上山。

小说《悬山》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