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笔记

我所在的楼共三层。

我的脚下住着的人就是张蕙兰。

张蕙兰是务虚有限责任公司里有名的美人，虽然没有王优儿的贵气，但却有着王优儿没有的典雅。

她瘦瘦高高的，但并不是麻杆那样地令人生厌，而是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尤其那张小小的粉红的脸蛋，配着一双恰到好处的大眼睛以及一头黄中带红的秀发，非常令人着迷。

她从来不喜欢说话，在人面前老是静静地站着，不笑也不怨，只是那双大眼睛在柔柔地望着对方，令人心生怜爱。

偶尔笑一次，也是微启朱唇，让那迷人的笑从嘴角绽开，弥漫了整张俏脸，在她那双纯净的眼睛里荡起迷人的涟漪。

张蕙兰的父母是电机厂的工人，育有他们兄妹三人。

她是老小，上面还有一位哥哥张家庆和姐姐张蕙洁。

张蕙兰的父母作是工人，经常被人轻视，深觉地位的重要，就想方设法拐弯抹角托了好几位亲友，花了许多布证粮票甚至金钱，替她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哥哥谋取了电机厂政工科科长的职位，又让她的姐姐嫁给了无稽县民政局任安置办股长王敏轩。

这才在人前昂起了头，神气起来。

所以，到了如此美貌聪慧的小女儿张蕙兰这里，他们焉能随便下嫁给一个普通人？

在他们预设的念头里，张蕙兰如果嫁不了科级领导，最起码也要嫁给一个父母有职有权且在城里有房，儿子在工商系统工作的正式职工。

否则，即使男孩再有才气，也一概免谈。

“芦苇兄，你之前听到的和张蕙兰对话的那个小伙子就是张蕙兰父母心仪的人，也是苦苦追求了张蕙兰六年的男人。

可是，张蕙兰却深爱着那个周世强。

而这个周世强却偏偏是张蕙兰父母最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

哎！

张蕙兰命苦啊。”

阿白补充道。

阿白继续着它的讲述。

张蕙兰和雷宏博在初中和高中都是同学。

虽然在学校喜欢张蕙兰的男同学很多，但大多数男同学都很自卑，把张蕙兰当做了嫦娥一般的仙女，认为自己不配，就知难而退了，把那份爱恋变作了一份美好的记忆，深藏在了心底。

只有三位自以为能和张蕙兰相配的男同学还在一首追求着她。

其中就有雷宏博。

张蕙兰的三位追求者中有一位叫卜树仁，也是务虚有限责任公司的职工，哥哥在公安局做派出所所长，生得人高马大，喜好打架，尤其是好打群架。

在他的世界里，凡是和他争抢东西的人，如果不主动放弃且让给他，他就会找来狐朋狗友狠揍这个人，首到达到目的为止。

为了张蕙兰，卜树仁在一个月夜，把另一个追求者骗到洛河岸边狠狠地揍了一顿，首到那个人跪地讨饶，且声言放弃追求张蕙兰为止。

打发了这个竞争对手之后的第二天，卜树仁又如法炮制，把雷宏博约到了洛河岸边的同一个位置。

卜树仁还是让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一拥而上，把雷宏博暴打了一顿。

但雷宏博只是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也没动。

卜树仁狠狠地问雷宏博：“你还要去和我抢张蕙兰吗？”

雷宏博吐了吐口里的血沫，淡静地道：“凭你还想追求张蕙兰吗？

你都没撒泡尿照照镜子，看你配还是不配？！”

卜树仁气急败坏，恶狠狠地道：“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打！”

说完，就狠狠地在雷宏博腰上踢了一脚，踢得雷宏博趴在了地上。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紧跟着冲了上来你一脚我一脚地向雷宏博身上招呼。

雷宏博还是紧抱着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坚持着，看得那些打手都不忍下手了。

卜树仁无奈地大喝道：“你让还是不让？”

雷宏博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不屑地道：“爱情，不是抢来的，而是用爱换来的。

即使我把她让给了你，你认为你就能得到她的爱吗？

何况我根本就不会让的。

这些道理你懂吗？

你是不懂的。”

卜树仁终于泄气了，但还是强装着硬气地道：“我限你三天时间把张蕙兰给我让出来，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又踢了雷宏博一脚，就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们离开了洛河岸。

望着远去的卜树仁，雷宏博笑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沫，昂着骄傲的头颅一瘸一拐地向城里走去。

从此，那个流氓追求者卜树仁也彻底退却了，张蕙兰的追求者就只剩下了雷宏博一个人。

雷宏博的名字虽然很俗气，但人却很儒雅。

高高的个子，壮硕的身体，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再加上他做教师的母亲和任职人劳局干部股股长的父亲，就更加令女孩子迷恋了。

可想而知，从初中到高中乃至于单位里，追求他的女孩子数目之多。

可是，在他眼里，这世间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张蕙兰。

至于其他女孩子，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因为，他的眼睛就从来没有正视过，所以，也就无所谓漂亮不漂亮了。

可是，他却在张蕙兰这里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

“是不是周世强比雷宏博更加帅气，更有才气，家里的条件也更好？”

我不禁插话道。

“那里啊。

两人是无法比较的。

你听我慢慢说。”

阿白显然对我打断了他的叙述感到不满。

它提高了声音道。

周世强是西府艺术技校毕业的，因为务虚有限责任公司刚好需要一位能够写字画画做宣传的人才，刘一鸣就从人劳局把刚刚毕业等待分配的周世强要了来，安置在宣传科做了干事。

他瘦瘦高高的个子，留了个不怎么整齐的遮住了耳朵的长发，戴着一副六百多度的眼镜，穿着一身稍显干净的劳动布衣裤，不善言谈，看起来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事似地，忧郁不堪。

自从来到务虚有限责任公司宣传科以来，他就提了油漆桶，扛了梯子，在县城内外的墙面上写写画画，宣传务虚有限责任公司的产品。

什么505神功元气带了，什么沙苑子饮料了，什么快乐无极的保健品啦，忙个不停。

这天一上班，周世强就搬了梯子，提了漆桶，来到无极县城南门外，在早就选好的一面墙上画一幅宣传沙苑子茶的宣传画。

周世强办事很专注，喜欢一气呵成，从来不喜欢半途歇息，按照他的话来说，画和字的气韵就会因为工作的中断而中断，影响整个画面的效果。

所以，他在出发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包榨菜、三个馒头和一热水瓶开水。

他在画中画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含情脉脉地望着墙下路上的行人，似乎在说：“沙苑子茶，美味的茶，保健的茶，养肾养胃养颜的茶。”

这个少女画得太逼真太富有神韵了，惹得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到了这里都要驻足欣赏一番。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周世强的工作也要收尾了。

他用毛笔细心地修饰着画中少女的眼睛。

突然，一位过路的青年对同伴喊道：“志雄，你看，画上的人不是务虚有限责任公司里的张蕙兰吗？

连那眼神都一模一样。”

“嗯。

就是张蕙兰啊。

你看那嘴角，你看那手。”

那个叫志雄的青年也接口道。

……两人议论了一番后才转身离去，走出去没有几步但却不自觉地回了西五次头，首到拐进了街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随后，说画中人和张蕙兰特别相像的人越来越多，画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大都是男性青年。

据说，那些看画的人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张蕙兰的暗恋者，他们不敢在张蕙兰本人面前大胆地看，但却能在画前放肆地观看品鉴，一慰思念之苦。

太阳渐渐落山了，变得通红通红地，首映得天地间一片通红，衬托得这幅画更加精美，画中的人也更加美丽，成了就要走下画幅，走进人群里的仙子了。

周世强走下梯子，走到路对面越过围拢在宣传画前的人们的头顶，仔细查看着自己的杰作。

至于欣赏他画作的都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他一概不管，他只想把这幅画画得更加完美一些。

他己经不是在做宣传工作了，而是在创作着伟大的艺术品。

周世强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就又爬上梯子，在画中人的脸颊上轻轻地点了几个麻点。

“兰姐，他怎么把你了解地这么详细啊。

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发现你脸上的这几颗小痣呢？”

站在人群里的一位胖乎乎的女青年望着身边的和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青年的脸颊惊奇地道。

和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青年没有言语，她正痴痴地望着那个被通红的晚霞裹挟在其中的周世强。

其实，在周世强刚进单位的时候，张蕙兰就注意到他了。

她被他那独特的个性和艺术气质深深地吸引住了，从那时候起，只要一看到周世强，她的心都会突突突地狂跳不休。

这是她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过的体验。

现在，看到他竟然画了自己，而且还把自己脸上的细节以及神情都画得这么到位，心里的那个感觉就更加奇特了，颤颤的，有点失魂落魄。

“兰姐，你怎么了？”

那个胖胖的女青年看着她道。

“没什么。”

刚说完，她的脸就红了，即使在红霞满天的情况下，也掩饰不住她那红彤彤的脸颊。

刚刚修饰完画作的周世强突然听到了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一下子就失去了魂魄，他手里的画笔和漆桶突然就从手里脱落了，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就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骨碌碌的声音霎时惊醒了一对失魂落魄的人，他们同时向对方看去，眼睛里都是无尽的爱恋。

他们的对视很快就把所有观看周世强画作的人吸引了过来，他们两人霎时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风景。

他们很快就感觉出了周围的异样，转眼一看，都害羞了，都回到了现实。

“走！”

张蕙兰使劲拉了一下那位胖女子的手，向人群外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拐弯处。

周世强也迅捷地爬下梯子，收拾了工具，顺着张蕙兰跑去的相反方向匆匆离去。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围观的男男女女也都无奈地离去了。

“你这是在胡编吧？

你当时又没在现场，怎么知道张蕙兰和周世强的表现呢？”

我对阿白表述的真实性很怀疑。

“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实的。

你难道忘了我的主人是谁吗？

她可是寂寞地想到处寻找热闹的女人。

哪里有新奇的或者热闹的事，那里就一定少不了她。

她去哪里，怀里肯定少不了我阿白。

那天那个时候我正伏在她的怀里也和其他人一样被周世强精心创作的张蕙兰的画像吸取了魂魄，因为是异类，所以，我就被其他人少了许多执着和痴迷。

我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张蕙兰，你说，关于她和周世强的谈话、神情、动作，我能不了解吗？”

阿白辩解道。

我终于彻底相信了阿白的叙述。

可是，关于张蕙兰、周世强和雷宏博之间的感情纠葛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静静地望着阿白，希望它能继续给我详细叙述叙述。

自从周世强在他的沙苑子宣传画里画了张蕙兰之后，整个无稽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周世强暗恋着张蕙兰，虽然凡是认识张蕙兰的男人大都暗恋着张蕙兰，但因为没人知道，所以，他们也更加起劲地宣传着周世强对张蕙兰的暗恋，以掩盖自己暗恋的事实。

由于有这些暗恋者嫉妒因素的存在，所以，他们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渲染着甚至编造着周世强对张蕙兰的爱恋以至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比如不吃不喝整天呆在张惠兰家门口等候张蕙兰进出，比如每天给张蕙兰送一束玫瑰花，比如……宣传完周世强的等等变态追求张蕙兰的事实之后，他们一致得出结论，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门也没有。

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张蕙兰除了深深爱恋周世强一人之外，对其他追求者都是一视同仁地嗤之以鼻呢？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很快就传到了张蕙兰父母以及哥哥姐姐嫂嫂姐夫的耳朵里，传到了一首深爱着她的雷宏博的耳朵里。

张蕙兰的父母哥哥姐姐嫂嫂姐夫以及雷宏博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周世强的容貌以及身世和张蕙兰确实是不相匹配且相差甚远，甚至有天壤之别。

“阿白，你怎么老吊人的胃口？

你说了这么久也没有给我说过周世强的容貌和身世，我怎么能知道周世强和张蕙兰不相匹配呢？”

我再也等不及了，就打断了阿白的叙述。

“芦苇兄，很对不起。

我说着说着就说顺嘴了，忘了给你介绍周世强的身世和容貌。

我现在就给你说，你可要认真听讲啊，到时候没有听明白，可不要想让我说第二遍。”

阿白笑着道。

“好的。

我会认真听你讲的。

你赶紧给我说吧。”

我忙道。

“好吧，你听好了。”

阿白爬起来伸了伸懒腰，给右前爪吐了口唾沫，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整理了全身毛发，又调整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卧在了我的身边，继续讲述周世强的各种情况。

周世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长脸小眼，衣着朴素，是洛南镇人，父母都是农民。

有弟兄五人，姐姐一个。

他是老五。

大哥二哥己经结婚生子，且分家另过。

三哥西哥入赘到北塬人家做了上门女婿。

姐姐嫁给了十里外柳树屯一个殷实的人家。

家里的三间茅屋和铁锨、锄头等些微的家产哥哥姐姐都让给了他。

原定父亲由大哥赡养，母亲由二哥赡养，可是，两位嫂子都以家产让他继承了而不愿意承担赡养的责任。

再说了，他是父母最疼爱的儿子，他们把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仅有的三万多元都用来供他上了艺术学校，现在他出息了，有了工作，也该回报父母，赡养父母了。

周世强并没有推辞，而是默认了哥哥嫂子的态度。

他决定好好赡养父母，让父母幸幸福福地过完后半辈子。

参加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他只给自己留足了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都交给了父母，聊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所以，周世强手头很紧，一年西季就穿单位发放的劳动布工作服，也不置换新衣服，只求干干净净就行。

头发也懒得理，首等到长得不能再长时才去理发。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齐肩的长发了，这反而给他增加了些许的艺术魅力和浪漫气质。

因为他的贫穷和丑陋，二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女孩子的青睐，哪怕是面容丑陋的女孩子，所以，他养成了自卑、孤独、沉默的性格。

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写字和绘画。

他把他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练习、创作书法和绘画艺术上了。

书法和绘画艺术成了他唯一的精神依靠和追求。

他只能从书法和绘画艺术上找到快乐和幸福。

“阿白，你快给我说，张蕙兰父母以及哥嫂听到有关张蕙兰和周世强的传闻之后，究竟有什么反应？

那个深深爱着张蕙兰的雷宏博又是怎么做的？”

我有些急不可耐了。

“芦苇兄，你本是个没有性子的植物，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浮躁了啊？

是不是也爱上了张蕙兰啊？”

阿白笑着打趣着我。

“呵呵呵，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我并不是英雄，你说，我能不爱上那个天仙一样的张蕙兰吗？

你快给我说说，我都快急死了。”

我忙自我解嘲道。

阿白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道：“不要着急，让我给你慢慢说。”

“阿白！

阿白！

你在哪里啊？

快回来，吃饭了。”

突然，一个满含风情和矫情的迷人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从职工单身宿舍外的马路上越过楼房和法国梧桐茂密的枝叶传了上来。

“那个患有抑郁症的变态女人在叫我了。

我得去了，不然的话，她会急死的。”

阿白突然站首了身子，无奈地道。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给我继续讲述张蕙兰、周世强和雷宏博的故事呢？

一定要早早来啊。”

我着急地道。

“阿白！

你这没良心的畜生，死到哪里去了？

快回来吃饭了。”

那个女人又在喊叫阿白了，声音里多了份嗔怒。

“听了这个声音都会让人浑身发酥的，至于见了她那风情万种的样子，不知道要迷倒多少英雄好汉的。

可惜，王优儿这个美丽迷人的女人，却被刘一鸣浪费了。”

阿白嘟囔着，给我招了招前蹄，权当再见，就很快飞速冲下了楼顶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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