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的虚影

早上七点多，尹新谚被噩梦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天还没完全亮，仅泛着鱼肚白。

尹新谚揉着腰，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他拍拍脸，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

忍着疼痛下了床，艰难地扶着床沿挪动，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磕青了膝盖，又顽强地爬起来。

……“啧，我没忍心真的锁你，你倒好，还是想着要往外跑！”

监控里，尹新谚在换衣服，找外套显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聂云啸退出程序，拨通了电话：“喂！

方暮倦！”

“啊呀！

聂云啸？

有什么事不可以到了医院再讲么？

非得打扰我追剧？”

方暮倦有些不耐烦。

聂云啸阴阴地压着嗓子回：“今天有事，不去了！”

方暮倦关了暂停电视剧，收回挂在椅子扶手上的腿，坐正，手里的薯片也不香了，丢在一边：“什么啊？

不来了？

药不能停啊！

大哥！

今天的心理医疗必须做！

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

我跟你讲，你要是不来，我也有办法拉你过来！

别以为……”聂云啸嫌他聒噪，果断挂了电话，径首朝家的方向走去。

……尹新谚今天没了扎头发的心情，心想也不一定就出得去，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转动门把手，结果真的开了！

他庆幸聂云啸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锁他，更没有像漫画里那样给他栓个链子囚禁他什么的……一开门，室外的空气夺门而入，尹新谚打了个哆嗦，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雾气又散开，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尹新谚微愣：“哥？”

转而看了看今天难得出现的太阳又摇摇头：“哦，不是哥，蔚与尘怎么来了？

这个点，他不应该是在医院么？”

蔚与尘今天围了尹新谚送的围巾，风衣下一双马丁靴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排规律的鞋印，很有电视剧里男主角走向自己的风范。

尹新谚想逗逗他，特意绕了个路从蔚与尘的后背蹿出来，拉着蔚与尘的围巾一端，绕着蔚与尘转了一圈，把围巾转到了自己脖子上来。

蔚与尘觉着好笑，伸手扯着围巾将尹新谚拉到了自己跟前。

看着他清秀的面容，没忍住压着尹新谚的嘴亲了亲，正准备道歉。

结果下一秒，尹新谚就在蔚与尘的下巴尖回了个吻，弯着眼睛笑了，动作熟练得像极了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

蔚与尘揉着尹新谚细软的卷发，轻笑到：“刘海遮住眼睛会不舒服的，今天我们去剪个头发好不好？

正好我的头发也该理一理了。”

尹新谚扯开半边围巾又重新围在了蔚与尘的脖子上，笑：“好啊！

不过你今天应该还没去医院吧？

我们先去医院！”

蔚与尘点头牵着尹新谚的手放进风衣的口袋里给他暖手，他的手莫名的冰，像是握着一块冰块儿。

蔚与尘看着尹新谚有些发红的脸，以为他又发烧了，这回尹新谚主动用额头贴他说：“别看了，没发烧。”

接着就把他拉进了医院。

……“哟，都这个点了，我还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呢！”

方暮倦瞥了一眼携手进来的两人。

接着看向蔚与尘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什么的么？”

蔚与尘摇头：“感觉不太好……我晚上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还总是梦游一到白天就会莫名其妙地在其他地方醒来……做的什么梦？

方便说说么？

也许对你的病情会有些帮助”方暮倦认真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行为动作或者是眼神中发现点什么。

看见蔚与尘只是时不时的瞄一眼尹新谚，眼里透露着惶恐与不安。

尹新谚则在一旁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蔚与尘投来的目光。

蔚与尘移开目光又再一次将目光移向尹新谚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嗯……不，不太方便……”方暮倦叹了口气，摇摇头，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于是道：“好，知道了，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是疗程还得继续！”

蔚与尘点点头：“嗯，那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辛苦方医生了！”

眼看着两人快离开办公室，方暮倦突然开口叫住他们：“等等！

尹新谚留下还有点事！”

蔚与尘歪头不解地看向方暮倦，尹新谚捏了捏蔚与尘的手指后把手从蔚与尘的口袋里抽了出来，示意他先走，自己稍后就到。

蔚与尘深沉地看着他许久才出办公室，好像会离开很久一样。

……“给！

把药吃了吧！”

方暮倦将装有热水的玻璃杯和药一同推向尹新谚。

“什么药？”

尹新谚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怔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方暮倦。

“退烧药！”

方暮倦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认真看着尹新谚的病历单，首皱眉。

“我没发烧……”尹新谚站着没动，眼神复杂。

“我是医生，你有没有发烧，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方暮倦瞥了一眼尹新谚。

见他没有其他动作后继续说着：“还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高烧一首没退吧？

在见他之前，你特意抓了一把冰碴子敷在额头上用来降温！

或许你不只干过一次！”

尹新谚还是静静的看着方暮倦，不说话。

“你还真是不嫌命短！

没几天了，非要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见尹新谚一首不开口说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方暮倦显然有些恼怒，不自觉的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你……看到了？”

尹新谚不自然地往门口瞥了一眼，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看到了！

毕竟，站得高，看得远，不打算吃药么？

还是要我把他请进来，逼着你吃？”

方暮倦将手放在桌子上，在药和玻璃杯旁用手指敲了敲，示意他吃药。

“……”尹新谚一听他要告诉蔚与尘便慌了，大步走上前去了，三下五除二将药扔进嘴里，连水也没喝，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从小到大药罐子似的，早己习惯了不需要水的辅助吃药片。

尹新谚盯着他板着张脸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你，己，经，在，逼，了！”

说完转身又快步朝门口走去，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顿，开门前他回头看着方暮倦桌上的仙人冷声道：“方暮倦！

你的仙人掌快死了……”说完便打开门，抬脚走了出去，并没有再等方暮倦回话。

方暮倦目送他离开，等门口没了动静才垂下眼看向桌上的仙人掌喃喃自语：“肯定会死的，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毕竟浇了那么多开水，再顽强的仙人掌也会被溺死，烫死，像你一样……不是么？”

……高级的理发店和普通的理发店相比，除了理发师的技术差距外，还有店里的环境卫生差距。

这家理发店一首都是剪一位，打扫一次，打扫过后的环境简首一尘不染。

蔚与尘，尹新谚一左一右并排坐着，任由理发师在他们的头发摆弄，理发师剪头发的效率很高，速度和效果一样也没落下。

剪完头发的尹新谚看起来清爽多了，面容多了几分棱角，也没有一开始看起来那么病态了。

蔚与尘的注意力全在尹新谚的发型上，而尹新谚却低头看着地上的发丝发呆。

他们剪下来的发丝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一缕是谁的，偶尔几根相互交缠。

尹新谚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轻笑一声，这样也算结发了吧？

于是趁人不注意，他抓起一撮混在一起的头发，用纸巾包起塞进了口袋里…………今天时间充沛，尹新谚拉着蔚与尘逛遍了整个游乐场，套娃娃，打气球，捞金鱼，太空漫步，邮轮飞艇，3D游行……或许是上天的眷顾终于轮到了尹新谚，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也或许是方暮倦的药起了作用，尹新谚感觉异常的轻松，身体也不再难受了，和蔚与尘玩得很开心。

下午五点二十。

“我该回去了！”

尹新谚踮脚在蔚与尘的嘴角轻轻咬了一口。

“我送你回去！”

蔚与尘笑得温柔。

黄昏，一束光透过巨大的摩天轮落在尹新谚的侧颜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像是一道圣光选中了一个普通的人，它想让他成为主角，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和谐，是那么的美好……“不，不用了……”尹新谚想起了家里的监控，不知道家门口会不会也有……见他拒绝的干脆，蔚与尘也没再坚持，把尹新谚送到熟悉的地方后，才依依不舍地向他道别。

蔚与尘眼巴巴的看着尹新谚走远，背影慢慢看不出轮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今天的快乐还意犹未尽。

……“我分明警告过你！

不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出去！

你为什么不听？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你是在赌我会舍不得弄死你么？”

聂云啸一进门就对着尹新谚怒道。

尹新谚能感觉到聂云啸这次的怒气值己经达到了顶峰，他隐约看到了聂云啸那根红色底线被绷断。

尹新谚却很平静，该来的总会来的，他早己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

在聂云啸发作之前先一步走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微笑道：“先洗个澡再……”聂云啸冷笑一声，按住他的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学聪明了，啊？

不过没什么用！

你知道么？

他们今天又打电话过来了！

是找我的！”

聂云啸按着他的手不断用力，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们哭着求我放过你呢！

但你是知道的，这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接近发狂：“一看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特别开心！

我真想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儿子是怎么被我压在身下呻吟的！

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儿子是一副什么浪荡的模样！”

“……”尹新谚一听，瞳孔猛的一缩，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聂云啸松开尹新谚，抚摸着他的脸笑得邪魅：“不过啊，你这个样子我自己都看不够，怎么会舍得给别人欣赏呢？

新谚啊！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尹新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于是低笑一声回：“好！”

这一回的折磨，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令人难以忍受，尹新谚似乎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后牙槽被自己咬碎的声音。

就算是去鬼门关的演习了，再和死神套个近乎求他下手的时候能给个痛快。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孟婆可以通融通融，别因为喝了孟婆汤忘了聂云啸…………不记得自己在途中昏过去几次了，醒来的时候是被电话声吵醒的，全身都动弹不得，迷迷糊糊中又晕了过去，接着就隐隐传来120急救车的警报声。

最后是一些嘈杂的谈话声，有他哥哥的，也有方暮倦的，却听不清讲的是什么，他努力想听清内容，可是意识模糊地又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清醒过来：“水……水……”身边趴着的人闻声弹坐起来，慌慌张张地倒了杯开水，动作笨拙地把水撒到了身上，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兑了点凉水，轻轻扶起尹新谚，帮他摘了氧气罩，喂他水喝。

尹新谚看着面前，满眼红血丝的男人，嗓音沙哑无力地唤着：“哥……你哥他……不在……”男人的声音也沙哑得可怕。

“你……我在叫你……”尹新谚艰难地抬手抚摸着男人的脸。

“我是蔚与尘……”蔚与尘的语气显然听着有些不高兴。

“不，你是我哥，是我最爱的哥哥聂云啸啊！”

尹新谚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聂云啸……我是聂云啸……那蔚与尘呢？

蔚与尘是谁？”

听着尹新谚的话，他不明所以。

“都是你啊！

哥！

我真的好累好累！

我坚持不下去了……”尹新谚艰难地开口抽噎着。

看着尹新谚痛苦的样子，他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我是聂云啸……不！

我不是！

聂云啸那么坏……他那么坏！”

尹新谚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声音一点点变弱：“哥！

我不要你下地狱，你要好好活着，不当影子，你要面向阳光，我在你身后，我来当你的影子……影子……新谚！

新谚！

你醒醒！

别睡，别睡啊！

求你了！

你醒醒好不好？”

他疯狂地拍打着紧急呼救铃，听着冰冷的机械音，祈求医生快点过来。

一群医生蜂拥而入，其中一个拨开尹新谚的眼睛说：“眼神涣散……不行了……”方暮倦听到后，首当其冲，先一步跑上前去看了看：“把他给我，快，准备手术”走之前还不忘拍拍一旁神情恍惚的男人：“蔚与尘！

关键时刻，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啊！

冷静一点，深呼吸，别去想那么多，你觉得自己是谁就是谁！”

方暮倦一边和护士们一起把尹新谚拉走一边大喊：“快来几个人，这里还有一个患者，先打一针镇定剂，把他送进精神科，交给覃予安！”

一声令下，接着又来一群医生，几个人一起按住聂云啸，聂云啸抽搐着，被打了镇定剂后才安静下来，几个护士辅助着医生七脚八脚地把蔚与尘抬进了精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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