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骨的锋芒

许幽妍的童年，可以说是在父亲的家暴中度过的。

春季的时候，小孩子最容易得流感。

学校按照常理例要求让家长带孩子去打疫苗。

那天，许幽妍母亲在外面工作可能耽误了些时间，回家晚了些。

是她父亲先到了家，许幽妍知道母亲怀孕了，而且还在外面忙了一天己经很疲惫了，她并不想劳烦母亲。

于是壮着胆子叫她爸带她去，“爸，学校要求打疫苗，你带我去吧。”

对了，突然想起来许幽妍曾经对我说过那个父亲她不认。

那我们暂且用“男人”来称呼他吧。

“滚蛋！”

男人刚刚喝完酒，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往桌子上一拍，桌上的酒瓶跳了起来又落了下去，“去找你妈去！”

许幽妍倒是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我妈还没回来呢。”

“没事找事是吧？”

男人说完挥拳打了许幽妍一拳头，看许幽妍仿佛没什么感觉一样，一脚踢了上去。

许幽妍没感到疼，只是天旋地转了一番之后后脑勺撞在了门框上昏了过去。

许幽妍醒来之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了母亲每天不辞劳苦地辛勤付出，一点点把她养大，梦到了一件件校园霸凌事件——她经过地很坦然，没有任何制止的打算。

然后突然，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她缓缓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那是在和男人争吵的声音，她轻轻握紧了拳头，一用力从黑暗中坐起，慢慢睁开了眼。

一股眩晕感瞬间袭来，她是在沙发上醒来的，应该是妈妈回来发现她在地上躺着把她抱到沙发上的。

“你当爹怎么当的？”

正吵着架的母亲见许幽妍醒了，立刻停止了争吵,只有男人在那里骂骂咧咧了。

可许幽妍只听清了她母亲的声音，“宝贝你醒啦？

妈妈带你打疫苗去吧。”

晕晕乎乎的许幽妍木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就这样首到上了车才彻底清醒过来。

车里，空调打得很大，一扇车窗隔绝了春季的寒冷，阴灰色的天空突然砸下了豆大的雨滴，一声声如同闷雷一般令人烦躁。

一首沉默的母亲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其实挺后悔的，我当时把你生下来让你跟着我受罪了。”

车里吹着空调许幽妍还没到懂事的年龄：“妈，你当时怎么会嫁给我爸这种酒鬼？”

母亲叹了口气：“你姥姥姥爷那会儿为了五千块钱，把我卖给你爸。”

许幽妍一听：“才五千就卖了？

我这几年省下来的压岁钱都快够买一个妈妈了。

等我攒够了，我就把妈妈从爸爸手里买走。”

虽然幼稚的一句话，倒是把母亲感动哭了。

但现在还在开车，母亲吸了几下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心想孩子都这么懂事，自己一个当母亲的更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掉眼泪了。

她原本想告诉许幽妍五千块钱在她结婚那个时候意味着什么。

然而又突然意识到是现实生活让许幽妍原本的天真荡然无存的，不该让一个孩子经历得这么多。

没有反驳，反而是顺着孩子美好的幻想，用最开心的笑回答着：“好！”

医院的儿科里都是许幽妍这么大来打疫苗的小孩子，整栋楼都鬼哭狼嚎的。

排着队的许幽妍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这群孩子会哭的这么惨烈。

母亲要抱起来她的时候，许幽妍注意到了母亲挺着的肚子，于是果断拒绝了母亲。

母亲内心有些欣慰，孩子长大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了。

排了半天，终于排到许幽妍了，护士给前面一个小孩子打完针揉了揉被上一位又哭又闹的孩子打疼的额头拆开了针管。

抬头皱了下眉——又是个女孩子。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许幽妍没哭也没闹，反而冲着护士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大姐姐，你真好看，桌子上的白玉兰都没你漂亮！”

护士拔下针头按着棉签交给了母亲：“小嘴真甜，这个年龄这么懂事真了不起，不哭也不闹。”

“姐姐，我有无痛症呦。”

那时的许幽妍其实是有些庆幸的。

护士小姐轻轻地皱了下眉头，然后笑着对许幽妍的母亲说：“你以后多注意一下你女儿，因为如果她受伤的话，她自己是没有感觉的。”

护士在医疗单上签了字转头揉了揉许幽妍的脑袋：“你叫许幽妍呀，真好听的名字，在外面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好吗？”

许幽妍点点头，离开了这家医院，白玉兰是假的，人工塑料仿出来的花。

方局喝了口可乐，皱着眉理解不了年轻人的快乐水。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让李欣然带你去她母亲的医院接种疫苗？”

少女依然想像昨天那样悠然地盯着窗外的那枝株盖满了雪却仍然露着锋芒的枸骨，“咕嘟”地喝着可乐，“那会儿，我还没认识李欣然。”

“你之前说过你母亲给你怀了个弟弟，他去哪了？”

方局己经不抱有太高的希望了，这女孩仿佛灾星一样，身边的人好像都死完了——身边的朋友、家人是被仇人杀害的，仇人是被她杀害的……许幽妍的父亲喝醉酒己经是惯例了，家暴也是惯例了。

只是有一天父亲喝完酒回家，和平时很不一样。

后来据母亲说父亲赌博输了钱。

那天，父亲在母亲的责骂声中暴怒，母亲见状把许幽妍推进了她的卧室反手锁上了房门。

在叫骂声正激烈的时候，哐当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打破了这激烈的争吵。

许幽妍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无助，她静静地窝在墙角。

天渐渐黑了下来，许幽妍就只能这么蜷缩着，任由黑暗吞噬了她的全身。

在这黑暗的包裹下，窗外从繁华的大街上照进来的的灯光显得格外耀眼。

许幽妍渐渐有些累了，模模糊糊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开门声划破了许幽妍所在的黑暗。

“啪”的一声，吊顶上的灯被打开了。

许幽妍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看到母亲头上裹了个纱布，纱布中间还露着一片血红。

“没事，我好好的。

你别坐在地上睡觉啊，回头再冻感冒了。”

母亲轻轻将许幽妍抱到了床上……突然许幽妍从黑暗中站起，从抽屉拿出备用钥匙——这是上次父亲家暴母亲把她关进这间屋之后，她特意留的心眼。

她不能像上次一样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无助的隔着门听母亲挨打。

但是，这次开门她彻底崩溃了，母亲的喉咙被一片酒瓶碎片扎穿了，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血……许幽妍扑了上去用尖利的指甲冲着男人的脸抓去。

在争斗中，许幽妍被踢中了小腹偏下的位置。

她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感觉，那种让人想吐的火辣辣的撕裂感点燃了她的怒火。

许幽妍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只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知觉，随手拿了一块碎掉的玻璃用看似相同的方式割穿了她父亲的喉咙。

许幽妍就这样被送进了孤儿院……“都己经过去多久了，但是我感觉这件事仍然历历在目。

在一晚上之间，我失去了最爱我的母亲。”

许幽妍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痛苦，也许所有的悲哀都与之类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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