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前，赐予男主无上仙骨

「这是你活该受的。」褚含说。

我没有回他的话。

因为我没有力气再回他的话。

褚含离开后，我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6

经脉尽断后，我更不抗冻了。

冰寒的铁链变得更加磨人，我努力将被褥塞进镣铐与脚腕的缝隙里，企图阻挡一些寒气，但收效甚微。

再加上岑苗苗当初留下的降温符，我简直怀疑自己会不会活活冻死。

冻死实在不是一个舒服的死法，于是在褚含替我解了镣铐，带我离开这座宫殿时，我还是很感谢的。

他看了看我冻得发紫的嘴唇，让我跟在他身后。

一个经脉尽断的废人，自然不可能逃脱如今世间第一人的看守。

褚含甚至都敢将后背对着我了。

我问他：「你有事要我去做？」

我对褚含的了解，似乎让他感到不快，过了一会他才回答我：

「重泽要见你。」

「重泽？他见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

我甩了甩酸软无力的手腕。

「我应该知道吗？」

「我劝你不要编谎话。」

「事到如今，我骗你做什么？」

褚含停下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你骗我的还少吗？」

我努力想了想，除了与任务有关的事，我还骗过褚含什么？好像没有了。

可与任务有关的事，他又怎么知道我在骗他呢？

不过，重泽的事，我确实又在骗他。

褚含也并不是傻子：「你与重泽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你又如何会到了神界，到了重泽身边？」

「神界瑰丽，我心向往之，为享受荣华富贵、胡作非为，我费尽心思才站在神主身边，谁想到运气如此之差，刚刚当差几日，神界就被你捅破了天。」

「从神主走狗沦为阶下囚的感觉如何？」

「很不好受。」

褚含冷笑几声。

他没有再向我放什么狠话，带我进了地牢，让我自己去见重泽。

7

重泽看起来比我惨得多，那日被褚含打出的伤没有得到治疗，在这抑制神力的地牢中更加恶化了。

但他竟然还嘲笑我：「你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我毫不客气地回怼：「总比神主大人好些。」

重泽并不在意：「我真没想到，你与褚含这贼子还有仇。」

「与我有仇的人多了。」

「如何？事到如今还不同我合作？」

他看了看我绵软无力的身体，还有脚腕被寒铁镣铐冻出的一圈紫得发黑的勒痕。

「褚含就算不杀你，也不会让你好过。而你就算得到了无上仙骨，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世上如今能救你的只有我了，只要你把无上仙骨交给我。」

重泽的话术对其他人或许很有诱惑力，但对我当然半点作用没有。

我做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无上仙骨？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重泽盘腿坐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可以慢慢考虑，我有的是时间。」

这地牢里也有幽幽的冷意，我不喜欢，并不想在这里陪他故作高深。

「你要没其他事，我就走了，没事别把我叫来。」

重泽最后看了我一眼，不再和我说话。

我于是揣着手走了出去。

褚含就在外面等我，不知重泽怎么与他交涉的，竟让他同意我们单独对话。

褚含问我：「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回答：「若我帮他赢你，他便救我脱离苦海。」

「你怎么帮他？」

「我也不知呀，他病急乱投医。」

褚含没有再追问，带着我离开了地牢。

他没有把我带回有寒铁链的宫殿，而是带到了他自己的住处。

我猜他还是想盘问我，但刚回到没多久，他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了出去。

褚含离开前在这屋里设下了封印，我就这样换了个地方，再次被他关了起来。

好处是这里作为褚含的卧房，十分温暖舒适。

而且门口守卫似乎并不知道屋里有人，偶尔在值守时聊天，大大缓解了我的无聊，也让我知道了褚含的去向。

原来是重泽的拥趸从魔界起兵了。

神主的拥趸，从魔界起兵，实在让人发笑。

这些享受了压迫带来好处的家伙，不愿放弃自己的利益，以营救神主的名义集合在一起，要将褚含这个异类打倒，将人间重新踩进无法挣脱的泥沼里。

而褚含，自然是亲自出征，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8

某日深夜，我睁开眼睛，就看到褚含正趴在床边，好像睡着了。

我轻轻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看到他眼眶下的疲惫。

曾经，在那间破败漏风的茅草屋里，褚含也曾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我身边。

那时他信任过我。

而如今他对我的不设防，只是来源于绝对的实力。

正想着，被我撩起的头发又滑落下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忍不住再次把那缕头发撩起。

又滑落。

又再次撩起。

记忆中，我上一次为褚含撩头发，并不是太温馨的场景。

彼时我刚刚拆完他的一根腿骨，将沾了血的手放在木盆中清洗。

褚含一动不动地趴在木桌上，似乎已经对这一切完全放弃了抵抗。

我瞥了瞥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问他:「你在想什么？」

褚含冷淡地回答我:「我在想，为何偏偏是我要遭受这些。」

我笑了笑，用湿漉漉的手去理他的头发。

「阿褚，如今这世道，谁能好过？你觉得痛吗？可许多人连痛的机会都没有呢。」

湿头发粘在了褚含的侧脸，没有像今晚这样滑下来。

我想着是否弄一些水来，再次将头发撩起。

然后就看到了褚含睁开的眼睛。

吓得我往后缩了缩。

褚含半睁着眼，并没有其他动作。

我小心看了看，发现他不过半醒。

就在我放下心时，他忽然开口。

「连俏。」

我没敢应声。

「为什么骗我？」

我确实有些好奇，于是凑近了一些，小声问：「我骗你什么了？」

褚含却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再次睡去的时候，又听到他略显含糊的声音。

「我以为……你死了……」

9

第二日一早，我是被木乔叼着衣领从床上甩下来的。

我摔坐在地板上，衣服、头发都散乱不堪。

轩辕璃和岑苗苗严严实实挡在褚含床前。

活像太后带人从龙床上拖下蛊惑帝王的妖妃。

但我才应该是太后的角色吧？

我如今的身体，经不起摔打，这么来一下，骨头都好像要裂了。

为避免他们再动手，我举起双手投降，解释褚含不过是出征在即，临时将我关在这。

我被岑苗苗气冲冲地带去了偏殿。

没有褚含的允许，他们不敢将我带离这里，唯恐我有什么逃脱的手段。

她在我周围贴下一圈符咒，把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一张小木榻上。

我问她：「此战顺利吗？」

「怎会告诉你！你是重泽的走狗！」

她恨恨地又多贴了一圈符咒。

我只好抱着膝盖，缩在更小的包围圈里。

我听到他们在另一侧为褚含疗伤的动静，听到褚含醒来，说自己已经无事，让他们也回去休息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褚含走到这偏殿中来。

我抬起头看他。

清醒的褚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看到我乱糟糟的头发，看到我被扯破的领子。

但他只是说：「走吧，我带你回去。」

我立刻想到那条寒铁链的触感，不禁皱了皱眉。

但褚含并不在乎，他扬扬手撕去我周围的符咒，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只好跟上。

等再次踏进那偏远宫殿，我庆幸地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寒铁链的身影，也没有了当初岑苗苗留下的符咒。

我问褚含：「你不锁着我，不怕我跑了？」

褚含看了我一眼：「你大可以试试。」

我为自己毫无作用的好心提醒悄悄叹了口气。

凭我现在这具身体，的确不可能凭自己逃脱。

但想带我离开的，可不是我自己。

10

重泽踏碎了屋顶，拎住我后颈时，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他看了出来：「你早料到？」

我并不想理会他，只乖乖做一只鹌鹑。

神主重泽，乃是世界本源所化，只要此世不灭，他有太多太多的的时间、太多太多的机会。

褚含再次前往迎战重泽的旧部，如今留守在天界的，哪一个也不是重泽的对手。

他毫不费力地将众人的追击隔绝在屏障之外，悠然自得地与我说话。

「连俏，回答我，你考虑好了吗？」

我稍稍仰头看他。

「考虑好了。」

「早该如此，告诉我，无上仙骨究竟在哪？」

「我考虑好了，既然褚含不愿给我痛快，死在你手里，我也勉强能够接受。」

「连！俏！」

重泽终于表现出一些愤怒。

我的左手臂被他生生掐断。

断骨刺破皮肉，血立刻染红了袖管。

他的语气变得阴寒而森冷。

「你不怕死又如何？

「你难道忘了我的手段？让我帮你回忆回忆，真正生不如死的感觉……」

我无聊地眨了眨眼。

「重泽，难道你也忘了？你的手段，并换不来我的屈从。」

在褚含打上神界之前，我已在重泽那体会了许多残忍至极的刑罚。

重泽折断了我另一只手臂。

他有出离的愤怒，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有人手握足以倾覆世界的秘宝，却甘愿身死魂消。

一般来说，确实很难做到，但重泽很倒霉，碰上了作为任务者的我。

我也很倒霉，早在一百年前就完成了任务，根本没想过会被重泽找出来。

世界本源的化身，真是有能任性。

11

褚含终于赶回，来料理重泽这个最大的威胁。

他出现在重泽面前时，身上还围绕着硝烟和血的味道。

而我是一个湿哒哒的血人，狼狈不堪。

他们的打斗没人可以插足。

一同赶回的轩辕璃三人也只能同其他人一样远远看着。

我被迫作为挂件混在其中，期待着其中一个能错手给我致命一击。

本来挺顺利的，他们越打越激烈，看起来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直到重泽燃烧神血的一剑几乎斩断褚含的手腕。

血肉之下，流光溢彩。

重泽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

「无上仙骨！？」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目眦欲裂。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战胜褚含、重新夺回尊位的唯一希望，此时就严丝合缝地长在褚含的身体里。

此时，他最想的不是杀死褚含，而是杀了我。

他将手中神血所化的长剑向我胸口捅来。

我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终结。

但褚含为我挡下了这一剑。

重泽费尽办法无法真正伤及褚含，此刻因他为我挡剑，竟得以捅穿他的腰腹。

我吃惊地望向褚含。

而重泽比我更加吃惊。

我在重泽剑势冲击下开始呕血。

而重泽好像绝境逢生，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连俏，他爱你，他居然爱你啊！哈哈哈哈！

「而你竟真是个痴傻！

「我就说身负无上仙骨之人，怎么可能会死？」

他一刻也不等，用最最恶劣的语气向褚含开口：

「褚含，你能一步步打上神界，不过是靠你身上能使凡人登天的无上仙骨，知道你这一身仙骨是怎么来的吗？」

褚含没有理会重泽，将我半抱在怀里。

好像并不在乎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重泽所说的无上仙骨。

「堵住……他的……嘴……」我努力地一边吐血一边说，但褚含居然不听我的话。

他任由重泽继续说道：「你这珍贵无比的无上仙骨，是连俏从自己的身上，一根、一根、拆、给、你、的。」

褚含终于转头看向重泽。

重泽看着褚含的眼睛，露出痛快无比的表情。

而我在逐渐迷蒙的视线中感受到褚含落在我脸颊上的眼泪。

「他妈的，」我因为对系统说脏话被扣了一个积分，「褚含是缺爱还是斯德哥尔摩啊？」

在失去意识前，我想，褚含小时候，好像，是挺缺爱的。

失策啊……

12

我是一个文明人。

生性不爱说脏话。

实在是任务眼看都完成了，被重泽抓住一个大把柄。

我怕褚含经受不住考验。

醒来之时，我正躺在褚含温暖的寝殿里，身上的皮肉之伤已经被治好。

有人托着我的手，正在小心为我修复碎裂的经脉。

我偏头去看，是轩辕璃。

而岑苗苗站在一旁，眼含泪光。

她看到我睁开眼，惊喜地喊了一声：「你醒了！」

我开口问她，嗓音有些嘶哑：「褚含呢？」

她支支吾吾不说话。

我又看向轩辕璃。

轩辕璃说，褚含去地牢见重泽了。

「叫他回来见我，不然就再也别来了。」

岑苗苗看了轩辕璃一眼，决定出门去找褚含。

临走之时，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我：「连俏，对不起。」

我微微笑了笑：「帮我叫来褚含，就原谅你。」

轩辕璃继续为我修复经脉。

全身都是又痒又麻的刺痛感。

或许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她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将仙骨换给褚含？又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笑了两声：「重泽的话你也信？」

轩辕璃没有与我辩论，她只是问我：「你觉得褚含信不信？」

我眨眨眼，有些泄气。

轩辕璃又问我：「为什么？」

我说：「就和你们一样。」

「和我们一样？」轩辕璃不明白。

13

褚含并没有立刻赶回来。

他真的完全不听我的。

我没等多久，就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褚含终于守在床前了。

此时我全身的经脉都已被重塑完毕，久违的清爽畅快。

褚含给我递来一杯水。

自从落到重泽手上，我水米未沾，后来褚含废我经脉，仗着这是灵气浓郁的神界，也不曾管过我吃喝。

我接过小杯子，里边的水还是温热的。

喝下一口水后，我问褚含：「重泽和你说了什么？」

褚含看着我握杯的手。

「他说死过一次的人，最怕寒冷，因为死是很冷的。」

重泽这家伙，果然专挑扎心的话讲。

就像他折磨我时，故意在千年寒潭对我施以水刑。

我的确没有假死欺骗褚含。

无上仙骨是任务道具，要将其带到这个世界，我的身躯便是最好的载具。

将骨头根根拆出，换给褚含之后，就没有多少时日好活。

任务的完成只差时间而已，我死前安排好一切，便脱离了这个世界。

但世界本源化身的重泽，竟得知了无上仙骨的存在，甚至知道了我是身负仙骨降生的人。

可我已经死了。

我的已死并未能阻挡重泽，他动用禁术将我复生，巧合地唤醒了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意识备份。

所以现在的连俏，是一具任重泽生杀予夺的傀儡。

「褚含……」

「可以叫我阿褚吗？」褚含小声地哀求一个旧日的称呼。

我于是改口：「阿褚，别忘了你想做的事，别忘了那些追随你的人。」

「可我……可我很想你。」

褚含的眼悄悄蓄上了泪水。

我感到无奈，也真心实意地疑惑：「为何……会念着我呢？」

诚然我所做一切都是为褚含，可他此前并不知情。

在他眼中，我本应是十恶不赦的魔鬼。

褚含看着我，久久不语。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褚含什么错也没有，而且一直很努力，做到了我希望他做到的事。

他再次说：「对不起……」

然后俯下身趴在我的腿上。

眼泪浸湿了我腿上的被子。

14

我还是喜欢温暖的地方。

午后我喜欢走到神界中心的神树下晒太阳。

木乔会化作豹子，让我窝在他暖融融的皮毛里。

兽似主人形，自从褚含与我和好，他便喜欢粘着我。

尤其褚含不在时，几乎不离开我半步。

有时我靠着树干睡着了，醒来便会看到褚含蜷在一旁。

然后我会轻柔地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

某日，当我带着木乔往神树走去时，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就像傀儡被斩断了提线。

是重泽。

他等不及了。

他想逼褚含向他妥协。

木乔守在我软倒的身体旁，发出一声一声长啸。

褚含很快赶来。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轩辕璃和岑苗苗试了又试，也是徒劳。

他最终只能去地牢见重泽。

我猜重泽又没说什么好话，他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我维持这样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的状态好几日，直到重泽暂时「大发慈悲」。

能说话的第一刻，我便对褚含说：「我要见重泽。」

于是褚含带我到地牢。

重泽看到我，就露出令人恶寒的笑。

他问褚含：「怕了？」

他不问我，因为他先前已问过许多遍。

我没让褚含和他说话，直接开口说：「重泽，你是神树的种子所化成。」

重泽一瞬收了笑脸，隔着栏杆猛地朝我扑来，然后被褚含所下的禁制弹开。

「你怎么知道？！」

现在轮到我笑了。

「前些时日，我常常去同神树聊天，你猜祂说了什么？」

重泽皱着眉看我。

他不信神树会与我说话，因为连他也不曾听过神树的声音。

「神树说，祂对你这个不孝子失望透顶。

「那天你说褚含能打上神界，靠的是无上仙骨，你说错了。

「你自降生以来，掌控太多权力，以致任性妄为，失去本心，神树为制止你，于世间择定了人选。

「即便没有无上仙骨，褚含也注定会踏碎你的神座。」

15

我离开地牢时，重泽抓着栏杆紧紧盯住我的背影，任由自己的手被禁制灼伤，流出淋漓的鲜血。

走出地牢后，褚含问我：「你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我说：「他总是说些让我们不开心的话、做些让我们不开心的事，于是我也不想让他太开心。」

褚含失笑：「你就只是为了气他？」

我点了点头。

「你真和神树交谈了？」

「那是我编来气他的。」

褚含又笑了笑。

他如今是会对我笑了，但笑意是不达心底的。

我们慢慢向褚含的寝殿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褚含开口：

「若重泽偏执，以毁去自身摧毁这世间，需要有人去阻止他。」

谁能去阻止呢？只有褚含了。

他想向我交代后事。

但我并不会如他的意。

我说：「有办法的。杀了重泽就好了。」

「……杀了重泽，人神魔三界都会随之消逝。」

我摇了摇头。

「之前或许是如此，但如今重泽已将最好的神器送到我们手里。」

「……什么神器？」

「生死人、肉白骨，乃是最大禁术，重泽只是施展前者，就要付出割裂身躯的代价。

「我现在这具身体，正是重泽以自己的指骨化成。

「你杀死重泽后，因着这具身躯仍在，尚有片刻转圜，此时就立刻将他的神魂送去神树托生，再结出一颗新的种子。」

褚含并不想赞同这个办法：「重泽重生，依旧是重泽，假以时日，必再为祸世间。」

「这个问题，也能解决，现在我便带你去看。」

我兴致勃勃，褚含却停住脚步，不出声了。

我回头去看，发现他又蓄上了眼泪。

他的声音哽咽。

「……杀了重泽，你就没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褚，我总会没的。」

16

我和褚含回到了他将我下葬的地方。

与我所想的不同，百年过去，我的墓依旧规整，墓碑旧了，可其上的刻文依然清晰。

看来褚含常来为我扫墓。

我让褚含将我的棺椁挖出。

棺盖打开，其间是一副莹白的少年骸骨，和一副樟木雕成的成人骸骨。

当年我把自己身上的无上仙骨换给褚含时，并没有费心去找代替的骨头，想着之后要将褚含的天生骨保存，便选了防虫的樟木。

我对褚含说：「让重泽附着你的天生骨托生，比起原先的重泽，他会更像你。」

褚含没有再哭了。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樟木雕成的骨头。

我问他：「阿褚，你记住了吗？」

好半天，我才见他点头。

他说：「当年我让轩辕璃派人寻你，心中未尝没有一丝奢望。

「但这次你走后，我便会知道，这世间当真再无处寻你了。」

我看着他看似平静的侧脸。

他没有看我，还是看着棺木里一大一小依偎着的两身骸骨。

我又心软了。

我真的不想这样，向任务世界的人透露任务是会被扣除任务积分的。

「阿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其实，我非此界之人，因有人发布任务，所以我扭转时空，来到了这里。」

褚含转头看我：「是谁发布了任务？」

我笑了笑。

「是你。」

「我？」

「是上一世已经成神的你。

「上一世，你因人间民不聊生，不得不打上神界，与重泽展开了拉锯。重泽丧心病狂，为了阻止你的进攻，降下天灾，毁灭了人间一半的土地。

「后来，你虽然重整神界，却救不回已经逝去的生灵。重泽坍塌本源，想带着这个世界同归于尽时，你献祭自身，补全神树之缺。

「在意识泯灭的那一刻，你许下希望一切重来，要以最大代价，换取将重泽一击必杀的愿望，让重泽再没有残害人间的机会。

「因你值得达成你的心愿。

「于是我为你来到这世间。」

原本的计划，是留下褚含的天生骨，待他献祭之时，可以转生其上。

转生的褚含不会再记得任何事，但好歹可以活下来。

「如今你身负无上仙骨，便有希望修成真仙。等你成仙突破界壁后，再去寻我，或许还有重见的机会。」

褚含不敢问我是否在骗他，他只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17

神树重新结出了果实。

整个世间在那一刻仿佛焕然一新。

企图卷土重来的旧神被褚含全数镇压。

人间回归和平喜乐，日渐繁荣。

18

我离开的那一日，特意找了神界最高的地方，选了太阳最暖和的时候。

褚含站在我身边，轩辕璃、岑苗苗站在他身后。

木乔绕着我转了又转。

还有许许多多一路追随着褚含的人，每人捧着一盏长明灯，为褚含照明来日寻我的路。

我笑着与褚含道别。

「阿褚，我走了。」

褚含轻声应我：「嗯。」

「我等你来找我。」

「……嗯。」

唉，怎么又哭了。

我没能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已消散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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