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冲青云

意纾一眼望了过去，只见两个女孩子并排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样貌还算清秀，梳着双丫髻，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端着红木嵌理石的都承盘，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青花缠枝莲碗，碗上又氤氲漂浮的热气，碗旁是个铜镀金嵌料石葵花果盒，里面盛着各种干果。

另一位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上身穿着水红色宽袖褙子，下身着松花色的裙子，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玉质的葡萄簪，笑起来格外明朗。

意纾猜得出那位端着药碗是映柳，却怎么想不起她身旁这位是哪位小姐。

见她一副愣愣的样子，映柳忙端着药碗呈到意纾眼前，白瓷小勺在碗里搅了几搅，然后一口一口喂了过去。

映柳道：“佩儿姐姐莫怪，我们姑娘伤了脑袋后就一首浑浑噩噩的，一时想得起来人，一时又认不出谁是谁，只有我这个紧身伺候的她还算熟悉。”

佩儿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重重叹了口气说：“我哪里会怪你们，平日里大小姐那里看的紧，我们少有能去玩儿的时候，大太太又是会叫我过去送东西，也不是次次都能遇见的。

想来纾姑娘本就没见过我几次，如今可倒好，搬出来了，我倒可以时常来这里看看你们。”

意纾一边痛苦的喝着药一边在心里想，原来是大太太屋里的丫鬟，穿金戴银的好生气派。

佩儿看她那模样边笑道：“姑娘，良药苦口，你别品，一口闷了就好，不然越品越喝不下去。”

映柳这才回头看向她，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眼角泪水都沁了出来，愣了一下，忙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又捏了颗果脯塞进她嘴里。

“姑娘乖，吃了果脯就把这药全喝下去，好吗？”

意纾轻微点了点头，三个人首到她把药喝下去后才放了心，映柳调整了迎枕的位置，叫她躺靠的更舒服些，又把被子里变温的两个汤婆子拿了出去。

三个人一起从暖阁走到了西稍间，她们搬来得急，两个婆子和外院的丫鬟在东西厢房住着，只剩下意纾的贴身丫鬟，翠屏叫大小姐要走，又来个什么也不懂的香绿，还有个天天跑出去玩儿的绿柳，映柳想起她就生气。

佩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里一眼，然后帮着香绿一起给汤婆子换热水，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方才我们来的时候，姑娘是不是跟你说话了？”

香绿应道：“正是，姑娘嗓子哑了，我给她倒了水，她想躺着头更晕要起来坐坐，我就找了个枕头给她靠着，扶着她坐了起来，后来……”她不知怎的头瞄了两人一眼，见她们都忙着手上事，心里才不那么紧张，顿了顿说：“后来姑娘问我翠屏姐姐在哪儿，我就找两位姐姐教的说了，说翠屏姐姐受了凉，姑娘又正烧着，大太太和大小姐怕过了病气，就叫姐姐搬出去住，等她病好了，翠屏姐姐就回来了。”

映柳缓了口气问道：“姑娘没再问别的吗？”

香绿摇摇头。

佩儿笑道：“你这丫头好伶俐，说得好，以后在姑娘面前就这么说着，不敢叫她在病中发作起来，免得心气郁结，留下病根儿来。”

“嗯，”香绿高兴地点了点头，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迟疑着问道：“那……翠屏姐姐真的还回来吗？”

“当然啦，”佩儿神态自若地笑道：“太太说了，等天气暖和了她自会回来的。”

香绿这才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我看姑娘虽然只问了一嘴，可心里还是惦念着翠屏姐姐呢！”

映柳听了神色落寞起来，佩儿见状把两个换好热水的汤婆子塞进了香绿怀里，说道：“一个放在身侧胸口位置，一个放在脚那里，去摸摸你家姑娘脚凉不凉，寒从脚起，要是汤婆子不够，你再回来同我们讲。”

“够，够得，”香绿眯着眼睛笑说：“我之前摸了摸，姑娘的手脚比前几日暖和多了，想必是身体好了，体内的寒气也慢慢拔除了。”

她说完就飞速跑到了东边儿的暖阁里，生怕怀里的汤婆子凉了似的。

眼见着她人走远，佩儿握住映柳的手，这才宽慰起她来：“我知道翠屏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整个屋子都是你撑起来的，真是辛苦你了。”

映柳心中委屈，鼻子一酸，就落下泪来：“我苦些不怕什么，这么多年来都这么过来了，眼看就熬到头了，没想到姑娘竟然生了这么一场大病，翠屏姐姐也被大小姐要走了……”说到这里，她反握住佩儿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姐姐，我是实性人，肚子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会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我就想问你一句，大太太劝得动大小姐吗？

翠屏姐姐不会就叫大小姐那么赶出去吧？”

佩儿道：“映柳，你知道的，我们太太一向公正明事理，平日里给纾姑娘和惠姑娘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绝不偏颇，唯独在大小姐的事情上会犯糊涂。

我原本也不敢向你保证什么，不过这回不一样了，”佩儿头靠的更近，压低声音说：“老太太午后叫两位太太过去说话，盼儿过去听了，说这回是老太太发话了要处置大小姐，太太是肯定拦不住的，所以你且放心好了，少则两日迟则三五日，大太太肯定把翠屏全须全尾地给你们送回来，到时候也免得你一个人忙前忙后了。”

有了这番话，映柳这才安了心，她抹了抹眼泪，有些气道：“能这样最好，倒不是我说，姑娘身边的人确实该换换了，你瞧瞧门外那些个婆子丫鬟，分过来时没几个愿意的，但勉强各司其职，把这院子拾掇得还算干净。

可你看那映雪，她好歹是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竟然每日都见不着人，那个丫鬟婆子看着有一样学一样，我真是气死了。”

佩儿也沉了脸：“这些我会跟大太太说得。”

映柳又道：“府里的人没几个不是阿谀奉承的，都知道我们姑娘不得大小姐这个母亲喜欢，所以没几个是诚心实意想来这香雅居的，我心里都清楚，我也不是背后说映雪的坏话，是她实在是太过分，谁也没拦着她去寻个好前途，可她也不能就放着重病的小姐不管不顾，常言道：‘做一天和尚还撞一天钟呢！

’”佩儿拍了拍她的手说：“我省的，我会跟大太太好好说的，必不叫你落了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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