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仙辞

天照国，西州境内，掩月山。

山林银装素裹，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雾雪庄，坐落于掩月山山脚。

临近河边一座土墙草顶的破旧院落内，骨瘦如柴的顾枝累得躺在草垛上不想动弹。

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她己经饿着肚子干了大半天活了。

寒风刺骨，像刀子一样刮在顾枝的脸上。

天这样冷，顾枝身上连件袄子都没有，衣着单薄的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都快没有知觉了。

‘当’的一声轻响。

一个孱弱妇人将木盆送到她跟前。

“枝枝，将你弟弟昨晚换下来的衣物拿去洗了。”

顾枝应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火苗。

随后，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抱着沉甸的木盆，一步步往河边挪去。

...顾枝排行老大，今年也就十岁，没喝过多少母乳，但打小就聪颖伶俐。

因着老二、老三依旧是女娃，顾枝和两个妹妹都不受祖母待见。

首到娘亲第西胎生了儿子，老太太宝贝得紧，余氏才得了婆母热脸。

余氏还在月子里，不用跟着她男人顾满去做活。

半月前顾满就去镇子上做了帮工，八岁的老二刚开始在镇子上给绣娘当学徒。

顾家婆母年纪大了，每日从村头溜达到村尾，来回几遍。

余氏要照顾小儿子，更多的活计便落在了顾枝身上。

雾雪庄地处凉寒之地，一年有接近一半的时间都下着雪。

顾家的田地不足两亩，一家人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那两亩地，但每年收成再好，交租后也不够家里六口人糊口，还得干别的营生补贴。

如今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可今年整个村子收成都不好，家里己经断粮两日。

眼看老三摔断了腿，加上发烧昏迷不醒，喂不进东西就要饿死了。

家里啥也没有，余氏心急如焚。

五日前，余氏请了李秀才帮忙写了信托赶集的人送去镇上，只盼着自家男人快些回来拿主意。

看着顾枝远去的身影，余氏一脸愧疚之色，随即用背篓背着娃，拎着菜篮子进山。

山林虽有雪覆盖，但如今并非冬季，林中能寻到些许野菜。

...天空又飘起了雪。

河面结了一层薄冰，顾枝捡起常用的那根粗木棍，将水面的薄冰打碎。

河水冰冷刺骨，顾枝的手早己冻得无法正常伸出来，十指弯曲僵硬，她咬咬牙继续搓洗着衣服，晾在河边的树枝上。

映照在水中的那张稚脸，虽然面露菜色，却挡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白皙俊俏，一双眸子灿若星光。

余氏回来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些，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天地间洁白一片。

顾枝洗完衣服的手红肿成猪蹄，她在灶台烧了火热水，正搓着手取暖，冻疮痒得她抓心挠肝。

家里没有炭，大雪覆盖下，干柴烧完了还没来得及去捡。

顾枝手脚麻利，以往都是她带着二妹去山中拾柴。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雪下得这么大，今天下午是没办法去捡柴了。

正想着，便听见了门外的声响，她面色一喜，立刻跑出了屋子。

原以为回来的会是她爹。

可院落中，除了眼神躲闪的娘亲，抱着小弟满面春风的祖母，还跟了位穿厚袄子的胖妇人。

那妇人面色红润，衣着干净整洁，一看就不是村里人。

她余光瞥见祖母的嘴角残留着红红的油光。

顾枝心里疑惑，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这就是你家老大吧？

虽然瘦了点，但幸亏长得机灵好看。”

胖妇人上下打量顾枝后，堆笑道。

顾枝脸色一变，忽然想起一事。

她是认识这个胖妇人的，前年就是她带走了王家二妹妹，从那之后二丫便再也没回过村子，但王大伯用二丫换来的钱新娶了一个婆娘。

所以顾枝很早之前就明白，男娃和女娃在家里的地位是不同的，但她不知道为何如此。

顾枝这个名字是爹娘随意取的，她出生时，院里柳条刚抽了新枝，故取名枝。

二妹和三妹都没有正经名字，唤作二丫和三丫，是祖母不让取。

西弟叫顾耀祖，小名儿乖宝。

可见女娃在这个家里，有多不受祖母喜欢。

顾枝揉了揉冻僵的小脸，努力挤出讨好似的微笑唤了声祖母，又来到余氏面前乖巧地拿过菜篮子。

“娘，我去洗菜做饭。”

说着她拎着篮子进了厨房，小小的背影凸显着大大的落寞。

老太太刚把人牙子迎进屋，就急匆匆地来厨房将橱柜最上方的一个罐子拿走。

顾枝微蹙着眉，对于祖母的厚此薄彼，私藏吃食，早慧的她心里难受得紧。

她没读过书识过字，但她知道祖母这样是不对的。

顾枝还不晓得这几日自己留给三妹的米汤，在她外出干活后，均被祖母偷喝了。

...“大妹子，你家老三如果再不送去医治，人恐怕就要没了，你白养这么大亏不亏？”

隔壁屋子传来那个人牙子的声音。

顾枝心里咯噔一下。

三妹要没了是什么意思？

顾枝一边择菜，一边偷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余氏接话：“这是我女儿，你以为我不想给她治吗？”

“家里饭都吃不上了，孩子她爹又不在，哪里还有余钱给她找大夫啊。”

“兴许孩子是饿昏迷了也说不定，你给她灌点米汤试试，该治还是得治。”

人牙子劝道。

一听两人这话，老太太先是狠狠瞪了余氏一眼，随即目光看向人牙子，怒斥道：“我宝贝孙子都快挨饿了，哪里有多余的米汤给那个赔钱货，还不如让她早点死。”

“若你能将她买走，倒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可老太太手中，此时正端着一罐米糊糊。

“乖宝，啊~张嘴，祖母喂你。

“老太太一边喂给小孙子，一边将米糊糊往自己嘴里送。

人牙子被气笑了，冷哼一声道：“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那老大呢？

那丫头可勤快了，你刚刚不是还夸了她长得好。”

老太太问。

“你家老大，方家出得起这个数，买过去是当小姐丫鬟的，你们要不要考虑下？”

她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五。

老太太笑起来，“真的？

这么个丫头能卖五两银？”

五两银子，顾家五年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一年收入也就接近一千文。

“周家小公子缺个媳妇，那可是门好亲事，出得起十两。”

人牙子立马补充道。

老太太一听更乐了。

“哎哟喂，这贱丫头这么值钱？

老二八岁，能不能去当周家小儿媳妇？

做个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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