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过境

3

最后徐清梦没走。

她说不同意分手，直接在老宅住下来，并说会主动承担我的伤势，家务和吃饭都让她来。

每日晨起，床边都有温度适中的开水，走进洗手间，刷牙水已经备好了，挤好牙膏的牙刷就放在上面。

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见面的时候都是我来做饭。

现在我看着她对着菜谱煮出来的粥，倒也像模像样了，甚至还煲了一锅骨汤。

我尝试阻止她，让她赶快回家。

“阿凡，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一定非常恨我，但你现在受伤，最起码在你伤好之前都让我照顾你，别赶我走好吗？”

我望着她的脸，突然有些恍惚。

曾经这些行为都是她爱我的表现。

可现在呢，我已经不敢确定了，她做这些是因为爱情吗？还是弥补愧疚感？还是说，她想护着她的员工，让他心里别有负罪感？

她是真的担心我吗？

还是怕我跟去找那个男人麻烦？

又或是怕我闹到公司去，让那个男人难堪？

我不敢继续联想。

如果那天陈耀没有撞我，是不是我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不知道她对他那么温柔照顾。

陈耀是第一个吗，还是在我们异地的四年里，她身边还有过很多这样关系暧昧不明的男同事，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到这个时候我终于看清了一件事。

就是无论徐清梦如何补偿我，对我再好，我们也回不去了。

信任一旦打破就像破镜难圆，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是止不住的猜忌和怀疑，永远也无法修复了。

晚上我坐在老宅的院子里，望着夜空的星星发呆。

以前只要她来找我，我们都会到附近的山上露营。

我们在山顶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一起规划我们异地恋结束后的未来。

我们在晚风里坐在山顶拥抱、接吻。

清冽的青草味道充斥整个鼻尖，好像年轻的我们总是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

徐清梦：“我听说，这是有名的情人崖，这个城市只有这里能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在这里接吻的情侣可以得到祝福，尽早结束异地恋。”

我被她一脸认真编故事的样子逗笑了。

她眼里闪光，认真祈祷的样子，我至今也没忘记。

山上没有灯光，周围静悄悄的，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繁星和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对着繁星诚心许愿，没多久她的事业就开始有起色，而我的工作也一直很顺利。

身边几对异地恋的情侣都因为现实问题各奔东西了，只有我们还在一起。

第二年的七夕我们又去了那个山顶看星星：“他们都没有坚持到最后，你说有一天会不会我们也……”

“别乱说，他们分手是因为不是真爱，我们怎么可能走不到一起？”我用手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拥在怀里，“这辈子我只会跟你结婚，跟你携手白头到老，只有你，徐清梦。”

当时我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这一切成真。

大概是我贪心了，所以第二次的愿望不灵了。

老宅的地址太过偏僻，很多快递都不愿意上门配送，徐清梦似乎给快递小哥付了钱，才让他心甘情愿把快递送到院子里。

这天，徐清梦在做饭，我就在院子里接过了快递员手里的快递。

这是一个到付件，我本想回去拿手机，徐清梦听到声音走出来，她的手是湿的，于是侧身示意我帮她拿下手机。

但我想起，我不知道她的手机密码。

她似乎想到了这一点，犹豫一下说：“0213”

我瞬间想到了，交警处理事故时我扫到了对方的身份证号，这是陈耀的生日。

我震惊地看向她，不敢相信她把密码换成了另一个男人的生日，前一秒她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表明真心，那这又算什么？

徐清梦很快反应过来我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闪躲，直接拿着快递盒拆包装。

我看到里面都是一些补品还有药，一支药膏刺痛了我的眼睛，陈耀朋友圈里发过的那个牌子。

“阿凡，”她着急的想对我解释，“我不是特意把他生日改成密码的，是我们公司团建玩游戏输了，我要把他生日改成密码三个月……”

我已经不想关注她密码是什么了，拿过那管药膏：“这药很好用是吗？”

徐清梦：“对。”

她刚想说话，我就把药膏直接丢到地上。

“他说好用，你就给我买一样的药膏？”

她的表情愣住了。

“我不用他用过的东西。”

徐清梦：“别这样好吗？”徐清梦弯腰捡起药膏，哀求我。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是因为徐清梦变了，她对我的感情变了。

我的尖酸和刻薄，我的无理取闹，都是因为我内心如刀割般的钝痛感，我想要伤害我的你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

这样的我们早就回不去了，相爱的人早晚要变成互相憎恨的怨侣。

我不会忘记自己女朋友对另一个男人的温柔照顾，不会忘记0213这组数字。

而徐清梦又能背负这些负罪感陪我继续走多久呢？

那天晚上徐清梦把她和陈耀的事情全部讲给我听。

她说陈耀家庭很困难，他的继父经常来他住的地方借钱，还时不时带人去公司堵他。

她看不过去，出手帮他解决了麻烦。

陈耀因为感谢老板的帮助，下班后请她吃饭，在她劳累的时候给她买一杯咖啡。

那首诗是陈耀出车祸后受到惊吓，想寻求安慰。

他说自己从小到大很少被人在意，就想让她用那种方式鼓励他一下。

她还说，送给他的诗和写给我的是不同的。

“他知道我有男友的，而且准备结婚了。”她抱住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

“准备结婚”这四个字刺痛了我，我没有马上回答。

徐清梦：“我只是觉得一个小男生在异地打拼很不容易，让我想到了曾经的你。我真的只是想帮帮他，并没有其他意思。”

我已经不在乎她的员工是想打暧昧擦边球，还是利用工作之便想给自己的生活多一层保障。

但她的想法呢？她早就忘了，我也是一个人，除了她以外，我也没有其他人能陪伴了。

我们并肩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的星星：“你说你对他只有照顾，那你觉得你的行为越界了吗？”

她说：“我不知道。”

我反问：“你不累吗？”

她抬头看我。

“我累了，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想你在照顾他的时候还要分心来照顾我。”

尽管她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我只觉得恶心。

徐清梦拉着我的手：“我把他删掉了，公司里我也不会再见他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今年就结婚。”

我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被你的车撞倒在地的时候整个人害怕得要死，我害怕如果我不在，谁来照顾你。”我泪眼朦胧，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我第一时间拨打你的电话，我只是想见见你，想再抱你一次。”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在医院看到、听到你那么温柔地安慰他？我有多舍不得我们的感情，才没有立刻掀开帘子戳穿你！”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我的泪水再也收不住，“我明明给你打了两个电话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七年，我差一步就可以娶你了……”

那一晚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压抑都哭出来。

多少个晚上我因为伤口疼痛，只能看着天花板辗转反侧，一遍遍在脑海中想象，徐清梦是不是正陪在陈耀身边，温柔小意地安慰他，她在陈耀面前开怀大笑的表情都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迷茫走到成熟，我全部的青春，我七年的爱恋，她早就融入了我生活的每个角落，我怎么能轻易说放下？

可她却强迫我，不得不剜心剔骨，把这个人一点一点剥离出我的人生。

一个月后，我拆掉了石膏和绷带，医生说我的骨头恢复得很好。

月底，我的小腿可以简单地活动了，我没有答应徐清梦去她家养伤的建议。

我回到了公司宿舍，她还是坚持要把我送到楼下，但也意识到，我们之间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很快把自己全部投入到工作中，错过了竞聘的机会，我就给甲方投了简历，经过考核，我可以去BJ了。

九月份我就带着我所有行李一个人飞了BJ。

在我出发前，徐清梦知道了这件事，出现在我公司楼下。

那天下雪了，徐清梦在楼下站了几个小时，头上都挂满了白色的雪花。

“阿凡，你真得要走了？”

我把雨伞挪到她头顶：“别这样，会感冒的。”

徐清梦以为我在关心她，表情很惊喜。

“这辈子我不会跟你白头了，所以就让这场雪作为我们最后的离别吧。若是同淋雪，也算共白头。我们终究没有缘分，以后再也不见了吧。”

说完我把伞丢在地上，拉着我的行李离开了。

来到BJ的第二年，我遇见了我妻子。

她和我在同一个写字楼工作，是隔壁公司的股东之一。

那天加班到很晚，我那个年近五十的女上司又想让我和她一起去吃饭。

我找着委婉的借口推拒，但她却一直缠着我不放。

这时候她直接走过来：“王总，这么晚了，还让我男朋友加班啊？”

我上司愣了下，在大家的注视下尴尬离场。

她和我一起走出写字楼，在分开的时候，她先开口道歉了：“抱歉，我刚刚只是想帮你解围，如果冒犯你我很抱歉。”

我笑了笑：“还多亏你的帮忙，以后她应该不会缠着我了。倒是你，明天大家都会传八卦了。”

我知道这个女人工作能力强，长相漂亮，公司有不少男同事都对她有意思，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搭讪。

她笑笑：“我不介意。”然后在我呆愣的目光里，用谨慎的语气询问我：“要不要……假戏真做一下？”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们都不是本地人，在一起之后，每个周末我们都会走遍BJ的大街小巷。

我们一起自驾去高原看昆仑云海，去海边看潮起潮落。

一块去黄山一览众山小，也一起去雪乡感受冰天雪地。

她会让我带她去迪士尼，然后让我给她买一个漂亮的发夹。

在烟花绽放时告诉我，迪士尼一辈子只能带一个女孩去。

也会陪我一起做饭，给我做所有我爱的菜，和我一起感受人间烟火气。

我们彼此相爱，一年后就结婚了。

岳父岳母性格开明，对我很好，没有嫌弃我的家庭，而是把我当儿子一样看待。

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

在女儿三岁时，因为老宅拆迁的事，我带我妻子和女儿回去了一趟。

我办理好一切，她和女儿就在旁边打闹，场面十分温馨。

我和女儿去的商场路过了我之前的公司，我带着她们去买甜品。

女儿突然指着一个方向：“爸爸，那个阿姨在看你。”

四目相对，徐清梦朝我走过来，“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好久不见。”

“你女儿很可爱，跟你很像。”她笑了笑。

我女儿突然问：“阿姨，你也有像我这样可爱的女儿吗？”

她蹲下身摸摸我女儿的头：“没有女儿，阿姨还没结婚。”

女儿：“那你真是太可怜了阿姨，祝你早点结婚，生一个我这么可爱的女儿。”

我来不及捂住女儿的嘴，她已经站起身，沉默了下：“我还有事……那……先走了。”

我轻轻点头：“嗯。”

她转身离开，我妻子已经在旁边看好了甜品。

我付完款，妻子把甜品接过，我把女儿抱起来高高举起来。

金色的落叶洒在我们身上，妻子女儿开心的笑容感染了我，心里淡淡的悲伤被冲淡了。

往后余生，我们大概不会相见了，时间冲淡了七年的青春往事，再见面也是陌生人了。

-全文完-

小说《七年过境》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