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兮求其皇

裴越和顾明辰的相遇，可以说是场彻头彻尾的意外。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偶遇对方。

奉天的旨意刚到西南，顾明辰就整肃军队北上。

在睦州城外驻扎好营地，巡查周遭环境的时候，他看到了河对岸的裴越。

她被一群人逼到始牢水边，突然醍醐灌顶般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对着追她的人喊道：“我乃奉天裴族中人，你等速速散去，往事不予追究。”

侍剑和止戈跟在顾明辰身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奉天裴族也算百年世家，就算一朝虎落平阳也不会是眼前这个小乞丐的样子。

但她手里的东西是真的。

睦州驻军多数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上好的铁沉香木和御前工匠的手艺当然认得出来，所以他们也愣了。

试图假冒裴越的小乞丐不知道自己这招是不是真的有用，慌慌张张回头打望，想在危机关头为自己谋划一条退路。

但这一回头，她在繁密的枝叶间看到了顾明辰的双眼。

江晚渡从小住在破庙，乱葬岗搬走之前，她每天夜里都能见到路过破庙去往乱葬岗的野狼。

饥渴，阴森，冰冷......等等一类词，是她脑子里对那些吃尸体的野狼的形容，也是此刻她对顾明辰眼神的形容。

顾明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数十支不足小臂长的短箭从叶片深处攒射出来，速度快到江晚渡根本没看清擦身而过的究竟是什么。

箭矢扑哧扎进血肉的动静都比它发射出来的动静大，短短一眨眼，她身后的所有人都倒下了。

在她猛然转身的瞬间，一滴血溅到了她眼皮上，她却被吓得忘了眨眼，瞪圆了眼睛怔在原地。

所有人都被一箭封喉，痛苦地往后仰倒在地。

他们的喉咙被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灌满，又一次次试图含含糊糊留下遗言。

首到所有人都没了动静。

木牌从江晚渡的手里滑落，她望着面前的人间炼狱，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只修长纤细的手从半空中捞过木牌，三指捏着拿到了面前仔细打量。

“裴越。”

顾明辰念出了这两个字。

江晚渡忍不住打颤，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学字时念出刚认识的字一般毫无感情。

至于他这个人，也差不多冰冷。

江晚渡不知道他怎么从河对岸飞过来的，又是怎么落到自己面前的，总之他现在就站在她跟前，身后还有十来具尸体。

她的腿有些软，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扶一下。

“为何不答？”

顾明辰问。

此情此景，江晚渡深知自己应该言听计从有问必答，但是知道和能做到不是一回事。

她才十六岁，她太害怕了。

可还不等她想好答案开口解释，顾明辰就一掌把她打进了始牢水里。

侍剑和止戈飞身过河，来到了他身后。

繁密的枝叶中凭空钻出了许多一身黑衣的侍卫，迅速围在尸体周围，静默有序地打扫这一地狼籍。

止戈看了片刻，发现水里的人扑腾得毫无章法，开口提醒：“公子，她好像不会水。”

顾明辰垂眼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乞丐，手指不断在木牌上摩挲。

裴中书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吗？

水花越来越小，顾明辰心里有了打算：“捞上来吧。”

机会送到了他眼前，若他毫无动作便是愧对上天这通安排。

换下乞丐衣服后，裴越看着就顺眼很多，至少假冒伪劣感没有那么强了。

可惜她是个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小乞丐，身板跟瘦鸡仔一样要什么没什么就算了，肤色蜡黄头发毛糙，唯一说得过去的就只有那双亮亮的眼睛。

顾明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裴越站在他跟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他刚刚是不是叹气了？

裴越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尸体己经抬走被处理了，只有地上黄土里还隐约有些黑红的血迹。

裴越摸不清他的想法，只能默默咽了口唾沫鼓励自己勇敢点面对他。

“他们追你干什么？”

顾明辰问。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裴越觉得若要深究根本，恐怕是得从睦州城早几个月前的水灾说起。

但那场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感的水灾，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西南来的将军讲。

思来想去，裴越回答道：“我倒霉。”

这的确是实话实说，裴越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没想到顾明辰抽出身后侍卫的佩刀，架在她脖子上：“想好再回答。”

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裴越在心里疯狂叫喊这不倒霉是什么，世上还有什么事比遇见你更倒霉！

她扑通跪地，其实本意上是不想跪的，奈何这个顾明辰有人他是真杀。

“我在施粥棚领粥有灾民起哄说要去奉天告御状我一碗粥都还没喝完他们就大开杀戒了我除了跑还能怎么办那我跑他们不就得追我吗！”

裴越一口气没喘说完一大段话。

她感觉自己都快厥过去了，恐惧和愤怒外加一点无语，让她莫名爆发出勇气说完这些。

但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承认自己顶替别人吗。

不过承认好像也没关系，反正顾明辰是知道的。

只是他身后那些人……见裴越在看自己的侍卫，顾明辰云淡风轻地说：“除了侍剑和止戈，他们都听不见。”

裴越吓得往后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顾明辰扫她一眼，继续补充：“也不能说话。”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他的死士。

裴越又咽了口唾沫。

“我不想死。”

裴越的声音很小，似在卑微乞怜，又似在哀怨命数不公。

她被吓得慌了神，也就没有注意到顾明辰正在观察她。

他的眼睛盯着裴越惊慌但明亮的双眼，看了许久，顾明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我不杀你，”顾明辰说，“但你得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裴越立马打起精神，从头到脚上下来回扫遍顾明辰全身，那张铁沉香木制的牌子还被他捏在手里，她觉得，那应该就是她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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