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

9、

如果只是勉强能进风帆中学的分数，爸妈他们还会反对，不想浪费这一笔钱。

可我考的是全县第二名的成绩。

他们再也没有反对我进风帆读书的理由。

就连一向看我不顺眼的舅妈都说：“可一，你怎么这么聪明，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得，能考这么好的成绩，以后有了出息可别忘了舅舅舅妈。”

村长也接着说道：“我就说这孩子是个了不起的苗子，打小就能坐住好好读书，哪像我家那混小子，屁股下扎了针一样。”

爸妈终于接受这个现实，当即改了口风：“既然风帆愿意免费让你读三年，那你就去读吧，回头我们租个大点的房子，等周六日学校放假了你也有个去的地方。”

姥姥那天很开心，红光满面的。

就连走路都步步生风。

村里的大娘大爷打趣道：“李老太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着好像年轻了几岁。”

姥姥笑着点头：“那是，我家那丫头是个聪明的，这孩子说让我活到一百岁，到时候好好孝敬我，一百岁这不是成老妖精了么。”

“可一那丫头是个好的，老姐姐你就等着享福吧。”

“要我说，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只要有出息。”

太多太多的赞美，让我变得有些飘飘然，仿佛自己真的是天赐的文曲星下凡，只要稍加努力，光明的未来就触手可及。

我以为全县第二名的光环会一直伴着我读完初中，高中，大学。

可现实却给了我狠狠一击。

能够进入风帆读书的，大多家里非富即贵，父母对子女的学习都很上心。

他们在暑假期间就报了很多课外班，初一的课本早就过了一遍。

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懂。

初一分班考试摸底，我排到了全校三十五名。

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老师发卷子时看向我的眼神，骄傲而不屑，仿佛我就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读小学时，我一直都名列前茅，是老师们眼中的重点保护对象。

这巨大的落差，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很残忍。

10、

我被分到了平行班。

班里的其他同学穿的都是阿迪，耐克这些名牌鞋子，衣服。

我却连这些牌子叫什么都认不清楚。

脚上穿的一双50块钱的白色运动鞋，就这也是开学前姥姥特意给我买的。

半个月的时间还不到，我的运动鞋就开了口，我买的一瓶502，都快用完了。

那天下大雨，从宿舍跑去教室，我的鞋子被雨水泡开了口，连袜子都全湿透了。

我的同桌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真傻，这天还穿运动鞋，都不知道换一双靴子的么。”

我拿纸巾擦了擦淋湿的额头，把脚收在凳子下，装作一副很平常的模样说道：“没事儿的，一会儿就干了。”

其实我就这一双鞋，哪有什么靴子可换。

我手里倒是还有姥姥留给我的200块钱。

可我舍不得花，那都是她一分一分攒下的辛苦钱，我不能大手大脚。

我拿出书本，趁老师还没来上课，抓紧时间做几道练习题。

只是做到最后一题，我苦思冥想，也没有找到任何解题思路。

我想问一下同桌，可又怕他觉得这题太简单，浪费他的时间。

无奈之下，只能转身找身后的女同学帮忙解答，只见她看了眼题，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答案。

我正在观察他的解法，就听到她说：“其实你应该去书店买一些教辅资料，这些题资料上都有类似的题型。”

教辅资料，一本就好几十块钱。

来风帆读书，都是借着学校免费的机会，我哪有那么多闲钱去买这些教辅资料。

姥姥挣钱不容易，她给我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这样也能让她轻松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

11、

那天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有些拖堂。

可能是早上吃坏了东西，我的肚子很不舒服，一直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上完数学课，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了一趟厕所，赶在下一节上语文课之前回了教室。

肚子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舒服，放了好几个无声的臭屁。

周围的几个男同学起哄：“什么味儿啊，这么臭？不会是有人拉裤子了吧？”

我的心一下子就钓到了嗓子眼，高高悬起，心里很紧张，手指都有些发白。

同桌冷冷的看了一眼作怪的那个同学，说道：“人吃五谷杂粮，搞得你好像平时不会放屁一样，屁乃人生之气，放者洋洋得意，闻者垂头丧气。”

班里所有学生听了这一番关于放屁的言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就缓解了我的心情。

就在这时候，语文老师敲了敲门，说道：“安静一下，刚才张冀同学关于屁的言论我都听到了，说的很好，但比起古人宛转的语言，还是有些直白了些。”

“古人关于屁的言论有哪些，欢迎同学们踊跃举手，大胆发表意见？”

整个课堂静悄悄的，没人敢回答。

语文老师看了看大家，缓缓开口：“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我就说了，清代有一本书叫《笑林广记》其中就有一篇《颂屁》：一士死，见冥王，自称饱学，博古通今。王偶撒一屁。士即进词云：“伏惟大王高耸金臀，洪宣宝屁，依稀乎丝竹之声，仿佛乎麝兰之气。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味。”王喜，命赐宴，准与阳寿一纪，至期自来报到，不消鬼卒勾引。士过十二年，复诣阴司，谓门上曰：“烦到大王处通禀，说十年前做放屁文章的秀才又来了。”

“关于屁的古诗，其中最出名的还是《牛山四十屁》：春叫猫儿猫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当然提起屁，还有我们的大诗人苏东坡‘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的故事。”

我前桌的同学听完这句话，当下就笑着问道：“老师，古人不是都很文雅的么，怎么作诗也这么通俗，屁啊屁的。”

语文老师笑着摇头：“同学们，什么叫文雅，什么叫粗俗，我见之文雅，是不为众人惑，有自身之主见。天之高阔，海之辽远，人之薄见，都需要我们亲身去经历，探索，而不是人云亦云，嘲笑他人。”

“学习语文，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们考一个好的分数，而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们可以借鉴古人的智慧，将心中所学所想用极具想象力的语言，生动唯美的表述出来，明白吗？”

讲台下所有同学异口同声的回答：“明白。”

12、

这一节语文课深深的震撼了我。

我以前从没有发现，古代诗赋晦涩难懂的语言，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从那天起，关于未来的目标，逐渐清晰。

我想像我的语文老师一样，学习汉语言文学。

周五下午，妈妈接完妹妹，路过风帆，顺路接我一起回家。

我本以为这个周末会过得很美好。

可是我错了。

由于长时间没有生活在一起，妹妹对我的敌意很大。

对于我要住在这里，分走她一半儿的父爱和母爱这件事，她好像难以接受。

妈妈看到这一幕，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然然不哭，姐姐只是周六日回来家住两天，你的东西还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包括你姐也不行。”

我苦笑着摇摇头，躲回了妈妈专门为我收拾出来的杂物间。

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窗户，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什么也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爸妈说为了欢迎我回家，特意在饭馆订了一桌饭。

饭桌上，妹妹面前摆了一份凉皮，红油芝麻酱拌起来的颜色，很漂亮。

以前在村里，每次看着别的小朋友在那儿吃凉皮，我都会很羡慕。

但是我从来没有舍得给自己买一份，一份5块钱，都快赶上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了。

我咽了下口水，站起身来想要夹一筷子凉皮，没想到直接被我妈打掉了筷子。

我妈眼神不喜的看着我说：“可一，不是妈妈说你，这么大的孩子了，一点礼仪都不懂，吃饭的时候不能站起身夹菜，追着饭菜跑像什么样子。”

我愣了愣神，心底有些不甘，将这些年来埋在心底的委屈全爆发出来：“礼仪，我怎么会懂礼仪，要不是姥姥，我能不能活到这么大还不一定，我需要爸妈陪在身边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既然不欢迎我来，又何必装出这一副样子，我以后不来你家不就好了。”

苏可然红着眼睛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我，端起凉皮绕过桌子放到我面前，对我说：“姐姐，你不要跟妈妈吵架了，凉皮给你端过来了。”

我妈一下子就嚷嚷起来：“你这个孩子，从从村里出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都知道，不过就是一份凉皮，可然她可是你妹妹，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专门抢她的东西，谁给你惯的这个坏毛病？”

周围吃饭的其他客人听到这声指责，顿时将目光都转到我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那异样的目光直直地刺痛我的心脏，让我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藏在桌脚下。

13、

期中考试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妈没有来。

因为妹妹不同意。

因为我的穿着打扮，还有在学校里不算亮眼的成绩，班里很多女同学都开始选择孤立我。

当我再一次在体育课上，被其他女生嘲笑没有人要，长得又丑又小，我的同桌直接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帮我骂了回去。

他说：“你们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们读书学习是为了明理，而不是为了欺负别人，苏可一虽然成绩不好，但她一直有在努力学习，你们呢，你们又在做什么，拿着父母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仗着所谓的叛逆期，对自己的同学言语侮辱，连最基本的尊敬都不懂。”

听完他说的话，我强忍着眼泪，低声说了句谢谢。

后来，我开始拼命努力学习，遇到不懂的问题会提前留下来，课下向同桌请教。

初时他总会用一种你怎么这么笨的目光看着我，直到后来看到我依旧我行我素，不耻下问的模样，他终于无奈的帮我辅导起了功课。

上晚自习时还扔给我两本数学教辅书，说自己已经看完了，暂时用不上，借我看看。

有了同桌的帮助，再加上我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我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

周六回家的时候，我特意拿着成绩单去妈妈上班的地方找她，让她签字。

和她相处得不错的几位阿姨笑着恭喜她，羡慕她养了两个懂事听话的好女儿。

可我妈只是敷衍的笑了笑，然后用满是油污的手，直接将成绩单扔在一边，下意识的开始贬低我：“你们可别夸她了，这孩子学习成绩一般，可能是这次考试题目比较简单。要我说，我家最有出息的还是安然，”

那时候，我再一次明白，原来妈妈的偏心，从来都和分数无关。

从那以后，周六日学校放假我再也没有回过所谓的家。

那不是我的家，因为家里没有关心我的人。

14、

元旦表演节目那天，我因为个子最矮，长相也不差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班里所有人都穿着白衬衫，小黑裤，还有一双小白鞋。

只有我，除了一条黑色的裤子和早已张口的白色运动鞋，连一件像样的白衬衫也没有。

寒风中，我双腿不断颤抖，找到刚刚表演完节目的另一个班里见过几面的女孩儿，不断央求她把白衬衫借给我用一下。

那一刻，我的尊严低到了尘埃里。

也不知是不是被我的诚意打动，她不只借给我那件白衬衫，在我上台表演前，还专程跑回寝室拿了一双小白鞋让我换上。

她叫颜芷，名如其人，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我们班表演的节目是大合唱，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充满自信地站在舞台上。

因为我和别人穿的一样，再也不会被他们随意耻笑。

刚刚表演完节目，我到厕所换衣服，就听到门外有几个女生在说：“唉，你们听说了没，咱们学校有学生就跟乞丐一样，听说就连这次元旦表演节目的服装都是问别人借的。”

“是吗？家里条件那么穷还好意思来风帆读书，真虚荣。”

……

原来我所以为的骄傲，自尊，在这一刻被他们踩得粉碎。

我没有勇气出去，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拿着换下来的小白鞋和白衬衫还给颜芷。

再三向她道谢，熬到所有人都离开。

我穿着自己那双开口的白色运动鞋，直直地向教室天台跑去。

天台空荡荡的一片，能看到校门外。

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汹涌的风，传来了教学楼下的呼喊声。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姥姥的声音。

15、

怔愣了一下，这一次我听到属于姥姥的声音，更加清晰地身后传来。

我犹疑着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姥姥。

她穿着小舅舅结婚时给她买的棉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棉鞋，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子。

她咧开嘴角朝着我笑，她说：“可一，你过来，姥姥来看你了，刚给你买了一双新棉鞋，你试试合不合脚。”

“还有从老家拿来的东西，有你爱吃的红薯干，鸡蛋卷，你看你这娃娃，才几个月没见，又瘦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湿意，哭着跑向她的怀抱。

姥姥干瘦的手紧紧的抱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语：“你这个死妮子，站这么高，是想丢下姥姥一个人么，你死了留下姥姥一个人该怎么办？”

姥姥根本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脱下身上的棉袄，露出里面打了布丁的毛衣，努力遮挡着那一块儿补丁，再三向我确认会不会给我丢脸。

我摇了摇头，眼泪汪汪地对她说“不会。”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姥姥，又怎么会给我丢人。

走回教室，在楼道门口我看到了班主任。

他笑着对我说：“你是个好孩子，可千万不敢做傻事，莫欺少年穷，老师相信你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对吗？”

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再也不会做让姥姥伤心的事了，她只有我。

我不能忘记自己曾对她许下的承诺，我要好好读书，孝顺姥姥。

姥姥看着我脚上新换的这双白色运动鞋，连着说了好几声好。

16、

中午我和姥姥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了点面。

她给我点了一份肉丝面，自己却就着店家提供的面汤啃了两个干饼子。

姥姥看了看我，说：“可一，你吃你的，姥姥在家做的多了，浪费了有点可惜。”

给我花好几百块钱姥姥连眼睛都不眨，却连一份十几块钱的面都舍不得给自己点。

我真是该死，居然忘记了对姥姥的承诺。

我曾经答应过她，以后会好好孝顺她，现在只不过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想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真的该死。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考了班里第十名，虽然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距离一本重点的分数线，还有很大的差距。

学校放寒假的时候，姥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补课班的消息。

硬是将这些年来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全部交给了我，带我去了补习班，距离爸妈住的地方都不算太远。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补课班的老师在照本宣读，甚至他们给出的解题思路还没有我同桌给的简单易懂。

刚刚上了一个星期的辅导班，那天上学门口就围了一群人。

走近才知道，原来是辅导班不具备成立机构资质，被勒令禁止，机构负责人已经卷钱跑路了。

现场乱哄哄的一片。

送我来上课的姥姥也不见了。

我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找到了她，她正抓着警察的胳膊，连连哀求：“警察同志，请您一定帮忙把钱追回来，那可是我外孙女一年的生活费啊。”

一夜之间，姥姥好像老了好多。

脸上的皱纹都添了几道。

17、

我推开拥挤的人群，向姥姥走去，扶起坐在地上哭喊的姥姥，对她说：“姥姥，您先起来，起来，错的不是您，是辅导机构的负责人，我们应该相信警察，将坏人绳之以法。”

过了三天，警察局打来电话，退了两百块钱。

一千块钱最后只落下两百，姥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神色落寞，嘴里说着：“老咯，老咯，不中用咯。”

我紧紧拉住姥姥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姥姥，其实上不上辅导班对我来说都一样的，我这么聪明，问同学借资料也可以的，我的同桌可是全校第一名，他比老师懂得都多。”

姥姥连连说了几声好，同意了我的请求。

腊月二十三，镇上赶集。

爸妈带着妹妹回了一趟老家，给她买了一身崭新的棉衣棉裤。

而我连一件都没有。

还好，我还有姥姥，姥姥花了一百块钱给我买了一件新棉袄。

17、

大年三十，妹妹缠着我要去村子里看旺火。

用黄土垒起来的旺火，从上到下有好多窟窿，村里的所有人都会往里边添柴禾，火焰越大，来年日子过得越旺。

妹妹从生下到现在一直在城里长大，还没有见过这些，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年是第一年回老家过年。

只是没想到她拿柴火点旺火的时候，不小心把火星子落在了新买的棉袄上，当下烫出了一个洞。

爸妈虽然宠她，但对于新买的棉袄穿了不到一天这件事，难免会斥责。

回家的时候，妹妹一直紧紧拽住我的衣角，可怜巴巴的道歉，“姐姐，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被妈妈知道，她肯定又会训我一顿。”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孩子。

摸了摸她的头，我说了一句：“别怕，姐带你回去找姥姥。”

我就知道，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姥姥，姥姥看到那个破了的洞，笑着说：“不怕，以后姥姥拿针线给你绣一朵小花儿，保证谁也看不出来。”

妹妹听了这话，高兴的在地上跳了起来。

姥姥一边看着妹妹，一边对我说：“可然是你！亲妹妹，姥姥总有老的那一天，就希望到时候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今天看到你们相处的这么好，姥姥很开心。”

我连连阻止姥姥继续说下去，让她把刚才说的话呸掉，大过年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姥姥笑着配合我的要求。

晚上睡觉的时候，妹妹死活要和我在姥姥家一起睡。

无奈之下，妈妈只能和爸爸两个人自己回家。

妹妹钻在我的被窝里，对我说：“姐，为啥姥姥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否认，因为打心底里我也自私的不想让别人分享姥姥对我的疼爱。

我反问她：“那为什么爸爸妈妈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假，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不能什么都想要。”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我们都释然了。

说到底，人这一生，能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疼爱，已属不易。

妹妹她拥有爸妈的疼爱，而我有了世界上最疼爱我的姥姥。

我很幸运。

18、

也许是长大了一岁，又懂事了许多。

也许是长大后的妹妹不像小时候那么讨厌。

我心中对于父母的恨意较以前少了很多很多。

思想压力减轻，学习也就愈发如鱼得水起来。

我将所有时间，精力全部投在学习上去，早上不到五点就起床背书，晚上打着手电筒学习到12点才睡觉。

初中的三年，是我过得最充实的三年。

中考结束后，我找了一家饭店当服务员，一个月工资1000，管吃管住。

一天工作八小时，平时就负责端端盘子，帮老板娘算算账，这钱挣得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餐馆是颜芷家开的，她专门和她的爸爸妈妈说过我的家庭情况，知道家里要找兼职的学生，第一时间就推荐了我。

那年，我16岁。

暑假干了45 天，老板娘一共给了我1500块钱，只说以后放假没事，我还可以来店里帮忙。

得知中考成绩的那天，我用靠自己挣得1500块钱给姥姥买了一件羽绒服外套。

我考了695分，虽然比全县第一名还差了20分，可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全县排名第九名。

如果这个成绩能一直保持下去，将来考上一本

重点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读初中这三年来，村里所有人都开始质疑我的学习能力，一再劝着姥姥，女孩子读太多书没有啥用，反正将来都要嫁人。

姥姥面对这些流言蜚语，从来都选择笑笑，她说：“只要可一愿意读下去，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我就会一直供下去。”

依我的分数虽然高中可以读市二中，但我最后还是选了县一中，与初中同学分道扬镳。

值得庆幸的一点，我和颜芷分到了一个班。

高一下半学期班主任通知考虑文理分班，我选择了文科。

虽然我的理科成绩不差，可只有我知道我私下里花了多大的功夫。

学习这个东西，除了勤奋，还要靠天分。

最起码相比较理科，我觉得文科简单多了。

除了自然地理我稍微有些头疼，其他科目我觉得还好，不算太吃力。

选择和努力哪个更重要的，我觉得答案是第一个。

因为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文科里的如鱼得水，语文除了阅读理解和作文，其他的我将近满分。

英语就更不用说了，英语老师时常会拿着我的卷子作为标准答案，她说我是一个学习语言的小天才。

19、

是不是天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学习文科这方面，我越来越得心应手。

高中三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高考成绩我考了628分，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国内重点一本文科院校任我选。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京大汉语言文学专业。作为全县文科第一名的奖励，县教育局给了我五万块钱的奖学金，市里给了十万。

学校在礼堂举办谢师宴那天，我妈当着很多人的面对我说：“要不是我和你爸早早地把你丢在乡下，你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优秀，更别提考上这么好的学校。”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

径直走到姥姥面前，对她说了声谢谢。

谢谢您，没有和他们一样，在我出生以后选择放弃我。

谢谢您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地赚钱支撑着我读书。

更谢谢您在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及时赶来，救下了我。

就连曾经带过我的老师都纷纷举着杯子对姥姥说：“苏可一同学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您劳苦功高。”

“全县都找不出第二个像您一样，无怨无悔供养外孙女读书的姥姥。”

班主任让我当众致词，我再不会像从前一样，胆怯退缩，落落大方的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向在座的所有人宣告：“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姥姥，是她用尽全力，托起了我想要高飞的梦想。今天我能站在这里，只想对所有的同学说一句，不负韶华，努力读书，唯有读书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从讲台下来后，妈妈一直对我翻着白眼儿，在我路过她身旁的时候，抓住了我的胳膊，问我：“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难道我和你爸一点儿都不值得你感谢吗？”

我点点头，默认了回答。

从小到大，你们又何曾管过我一下，没有付出，就想收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更加丰富多彩，不仅不需要花钱，学校甚至还会给我们发钱。

我就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四年，我靠着丰厚的奖学金还有各种参加竞赛获得的奖金，写小说的稿费，花都花不完。

毕业的时候，我还存下了10块钱，靠着大学期间写过的稿子，成功被一家杂志社录取，负责新媒体编辑。

我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把姥姥接来了BJ，不忙的时候就会陪着她四处转转。

姥姥很聪明，我送给她的智能手机，只教了两三遍就会拨打视频，她在京市生活的很适应，还交了几个一起跳广场舞的好朋友。

见过姥姥的人都说她命好，养了一个孝顺懂事又能干的外孙女。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才是命好的那个，遇到了姥姥。

世界上最好的姥姥，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小说《枯草》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