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觉悟

入宫三年，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是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少时骑马射箭无一不精通，手上的力气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父亲忠君爱国，若不是因为那场抢亲，我成了后宫嫔妃，便不用远赴边疆守卫疆土。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父亲的功劳越大，我在宫中过得便越好。

三年的恩宠，竟将我养成了娇柔的性子，不复少时的潇洒。

回想过往，我的纯粹都留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当晚，玉贵妃便发了烧，整个太医院都守在华宇殿，进进出出，忙前忙后，仿佛她得了什么该死的病。

听说玉贵妃醒了后便央求着萧墨霆狠狠处罚我，说是我故意推她入水，怎么这次不装柔顺了？

宣旨的太监来我宫中宣旨，我已经做好降位份或是禁足的准备，没想到只是罚抄女戒，轻拿轻放。

我不会感激萧墨霆，这还不足以平息我的恨意。

玉贵妃气得将华宇殿砸了个干净，老远都能听见那动静，我叫翠竹送去锤子当见面礼，真怕她伤了自己的手。

毕竟她封妃后，我还没送过正式的东西，平白显得小气。

一个月后，萧墨霆下旨将柳若心封为皇后，我懒懒地倚在软榻上，眼皮都没抬，唇角飞扬。

册封当天，天气好极了，碧玺苍茫，我站在最前排看着柳若心一步步向高台走去，萧墨霆负手而立，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就在柳若心要将手递到萧墨霆手上时，礼部侍郎忽然跪地大喊：「陛下，玉贵妃实不配皇后之位，请陛下三思。」

如今册封礼过半，马上就能一步登天，却被人突然制止，眼瞧着柳若心脸色通红，大红礼服也掩不住她嗜血的眸。

「混账，本宫是陛下亲口所封的皇后，岂容你置喙！」

「赶紧退下！」

礼部侍郎不卑不亢：「玉贵妃德行有损，流放时曾嫁一商户为妾，怎可配我大离朝皇后！」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在底下议论。

平民之妾当皇后，真是可笑。

萧墨霆脸色难看，他看了眼玉贵妃厉色问道：「若心，可有此事？」

「自是无稽之谈，陛下，若心这么多年只爱陛下一人，断断不会嫁与他人。」

「封后大典择日再行！」

萧墨霆甩下一句话阴郁地离开。

玉贵妃跌坐在地上，忽然愤恨地朝我奔来。

「青梅，一定是你，是你嫉妒我成为皇后，诬陷我！」

我懒理疯妇。

「是不是诬陷，你心知肚明！」

紧接着，弹劾之言如潮水一般日日递进御书房，听闻萧墨霆将玉贵妃亲手熬的暖汤扔了出去，还斥她只会当个厨娘。

瞧，男人的心变得真快。

彼时对你纵容无度，疼宠在心，如今又弃之不顾，只消片刻。

不过是从前没有得到过，现在尝了味道，发现不过尔尔。

萧墨霆命人将纯金打造的秋千送回了我的院子，我看着熟悉的物件，一把火烧了。

那贱人坐过的东西，我嫌脏。

烧不掉我便叫人埋了，眼不见为净。

我睡时，萧墨霆来了，他剐蹭着我的鼻尖，像以前一样把我逗醒，我却没了往日的娇憨。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何时来的，臣妾该早早起身候着才是。」

他蹙起眉头，眼底有化不开的忧伤，轻柔地捏了捏我的掌心。

「阿宛，再给朕一点时间，一切都会回到以前。」

以前，回不去了。

或许，我们从未有过以前，我只是贪恋他这双眼睛罢了。

玉贵妃的老底都被挖了出来，她受不了流放的苦，勾搭上一个商人，凭着几分姿色委身于他，却连个妾室都算不上，毕竟罪身又怎可嫁人？

不过是使了银子找个女子替她受苦，又见不得光，成了卑贱的外室。

想来也真是可笑，当今陛下的小青梅，为了活命成了别人的外室。

大赦后，她便找人杀了商人一家斩草除根。

但她却杀不尽所有见过她娇媚讨好样子的人，毕竟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她得宠后，几个兄弟便在京城挥霍起来，强抢民女，收敛钱财，买官卖官，过得风生水起。

如今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玉贵妃，柳家人被萧墨霆杀个干净。

玉贵妃在扶风殿外哭喊求饶，膝盖都跪破了也没人搭理她。

我特意去看热闹。

「陛下的心真狠啊，怎舍得你跪在这里，不如姐姐去帮你求求情，让你跪远些？」

「你不过是仗着家世比我好些，一个替身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这个替身倒从未被陛下如此惩戒侮辱过，也不知他日日抚着你这残破之躯是否恶心，本宫倒真是佩服妹妹，能屈能伸，堪配皇后！」

「青梅，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玉贵妃全家被杀，她却好端端地坐在贵妃的位子上，世人道陛下深情厚谊，只当养个闲人。

我却知他最恨被人欺骗，绝不是个心软的人。

萧墨霆日日来陪我用膳，我笑脸相迎，端庄有礼，宫人皆言我变了，变得更像个贵妃才有的样子。

但萧墨霆却愈发不适应，他拉着我的手，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阿宛，你能不能像从前一样？」

我娇羞含怯：「陛下不喜欢臣妾现在的样子吗？陛下喜欢什么样的，臣妾就演给陛下看好不好？」

他眼里有我看不清的光，虚伪的愧疚里掺了东西。

我正要喝汤，他却一把抢过：「阿宛，你喂我喝。」

私下里他从不以朕自称，这是我们以前的小秘密。

我将汤羹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嘴里，他笑看着我，眼睛那样的漂亮，我痴痴望着。

忽然，他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血。

「御医，快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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