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屠龙记

时值深秋，艳阳杲杲。

秋日的暮色浓郁醉人，沉沉暮霭之下，秋风中泛起金色的波浪，黄叶上纷扬飘洒着，归雁垂落小憩。

大人们在府中吃茶聊天，岁苑和顾赋就悠闲的坐在院中赏景，景仁台边却传来了官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奔着他们来的。

阿照走去查看，回来时的神色略显慌张:“宫中来人了……”

很快，一个身着蓝青色长袍的掌事大监下了马车，毕恭毕敬的端着圣旨来宣读，一时间众人皆叩首行礼。

宣完了些赏赐，太监谢全朝众人微微俯首，双眼闪烁着谦卑与讨好，脸庞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艳丽而虚假。

他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游移，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低声补充道:“国君让老奴为二位将军带了些体己话，不知可否借上一步……”

陈稻与顾峰尹相视一眼，与谢全走入了屋中。

……

“二位将军，宫中设席，宴请功臣。”

“骁勇拼杀，为国献身者显男儿志向。角逐官位，看透人心者得一方天地。”

“宫中风云变幻莫测，君权威压之下，小心使得万年船。”

“老奴还劝将军三思而后行，勿因一时义气坏了前程。”

“此事既定下便无回旋之地，还望二位将军加以配合。”

“老奴言尽于此，先行告退。”

……

送走了谢全，陈稻便开门叫阿照与蒋寒梅进屋商议，只留岁苑和顾赋二人在风中凌乱。

于是……

两个脑袋鬼鬼祟祟的晃悠在窗边，偶尔挤下去一个，又马上凑回来，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对骂声。

“再挤我就把你扔出去。”少女语气威胁，恶狠狠道。

而身边的少年则正专注的听着屋里的大人交谈，不仅顾不上少女，还嫌吵的“嘘……”了声。

岁苑吃瘪。

顾赋在一边蹬鼻子上脸的发力，她又感到视线一歪，再次硬生生被挤下去了。

岁苑:……

索性破罐子破摔，都别听了！

窗外传来闹声，两人也如此这般的被请了进来。

不过屋中的大人们似乎聊完了事，二人一进来便没了刚刚紧张的气氛。

刚进屋时，岁苑觉得顾峰尹的脸色不大好，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笑意盈盈的样子，和着岁苑说话。

“看看我们阿岁，越长大越漂亮了！这眉眼像你母亲，这嘴巴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他每次见她都要说一套这样的话，就像是必备寒暄似的，岁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接踵而至的又是第二波夸赞……

岁苑听的头实在有些大，连忙求助一边的阿照，但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眼神求助失败……

再看父母亲，好像又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岁苑越看越觉得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

天色渐晌，下人们传了午膳上来。

顾赋母亲去世的早。她去世后，顾峰尹就遣散了大部分下人，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他便时常拉着顾赋来陈家蹭饭。

桌上

顾赋低头沉默的吃饭，岁苑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凭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岁苑敏锐的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

自从刚刚饭前被顾峰尹叫走说了些什么，他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吃过了午饭，岁苑看不得顾赋这副失魂落魄样子，于是实在忍不住，把他拉到了一边。

岁苑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疑惑:“你们今天都怎么了？那个太监到底说了些什么？”

顾赋抬眼看了看她，又重新颓下头去不说话。

顾赋这个人向来开朗乐观的，那个太监一定是说了什么让他不愿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才害他如此模样。

思来想去，岁苑也不顾他的反抗了，连拖带拽的把顾赋拉到了将军府的屋顶。

这处地方算是岁苑的秘密基地，她心情不好时就会跑上来，在上面吹吹风看看天，坐的久些了，便会畅快许多。

“少爷，”岁苑讨好时便会这么称呼顾赋，寻常时他对这个称呼似乎很受用，今日却无论如何也扯不起嘴角了。

“你不告诉我，我可要瞎猜了，是不是咱边陲又要打仗了。”岁苑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没头没脑的猜道。

顾赋心事重重地凝视着天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静静的思考着，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不是这事。”但很快，又补充了道:“但凭南国君那脾性，打仗也是迟早的事。”

东西二地近年来与南国都有摩擦，打完后又都在休养生息。南国的地理位置好，兵力又强盛，素是最爱宣战的国家。

北疆虽然强盛，是唯一可以匹敌南国的国家，但北疆王不喜战争。所以自从十一年前那场仗后，南北二地未再出现过战事。

倘若四国国君都安于现状，各过各安稳日子，就算是太平盛世了。

岁苑摇了摇头:“我不喜打仗。”

于她而言，父亲平安重要，百姓和乐重要，国家安定重要。

剩下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也不喜。”顾赋苦笑着揉揉她的头，踟蹰了会儿，她听到他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岁苑，上次我吃了你的点心想补偿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顾赋眼中望着天，似是在对岁苑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

岁苑想了想，然后娓娓说。

“我想要天下太平，想要人们不再因为战乱而被迫分离。”

“我想要百姓安居乐业，想大家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做想做的事。”

“我想要我爱的人一生顺遂，想要他们都可以成为想成为的人。”

“我想要……”

万家灯火，乱世安定。

岁苑说话时，眼睛亮亮的。他没有将顾赋口中的补偿说成一个物件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平静的诉说着她的希冀。

顾赋转过身来看着她许久，少女的希望与他的抱负在此刻命运般的重叠，他心下一阵悸动，眼眶也略微有些泛红。

末了，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丢到岁苑头上:“秋风凉，别冻着。”然后跳下屋檐:“你的愿望我记住了。”

……

晚上吃过晚饭，顾赋被顾峰尹叫走。

他最后留了句话给她，飘飘悠悠的回荡在耳边，岁苑却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赋说:“宫中设宴，定在下月初八。”

下月初八，是他母亲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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