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天

张家村，既是一个村，也是一个族。

这个山脚下的村子，几乎要被大雪淹没，各家屋面上都堆积着厚厚的雪，街道上有寥寥数人中铲雪。

张穹和少年们抬着长角雪鹿回到村子，一时间吸引无数人的目光，惊讶赞叹声此起彼伏。

张成抬着长角雪鹿的大头，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张穹扛着鹿肩，在几个少年中鹤立鸡群。

一座楼台上，老族长张隆和张力坐在炉火边喝茶，在他们的位置，一转头就能看到张穹一行人。

族长穿着厚实的皮衣，头上戴着一顶狐皮毡帽，皱纹纵横的老脸上露出两分笑容，他抽了一口旱烟，缓缓吐出烟雾。

“不得了，现在的年轻人。现在这个季节，就算是村子中的狩猎队，也经常空手而归，更别说是猎到一头长角雪鹿了。”

张力身材魁梧，敞露着胸膛，不惧严寒，露出岩石雕刻般的精壮肌肉，他穿了一身黄色虎皮袍子，盘腿坐得笔直。他是浊气三境的武者，如今张家村的最强者，也是张俊的父亲。

他听到族长的话，微微皱了眉头，道：“这些小孩运气还算不错。”

族长笑了笑，转而道：“祭祖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

张力道：“祭品都安排好了，和往年一样，一头赤爪妖虎，两头黑钢彘，四只锦羽鸡。这些都是狩猎队的兄弟们辛苦了三个年，才狩猎到的。”

“嗯，辛苦你们了。”

张力迟疑了一会儿，道：“族长，关于少族长的人选……”

族长敲了敲烟斗，叹息：“我打算在祭祖大会上，选出少族长。如今已经开辟气海的年轻人中，没有一个出色的人物。希望这次的祭祖大会上，能出现一个天赋出众的少年，将来能带领我们张家村。”

张力道：“我家张俊，您之前也看过，有望开辟出特殊气海。我想，他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族长笑道：“这些年，您在他身上投入了不少资源吧？我很看好他！”

“是。”

张力地挠了挠头，裂开嘴笑。

族长似乎觉得有些冷，他掏了掏火炉里的柴火，让它烧得旺一些。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皱纹深处的阴影在晃动。

他道：“落石村那边怎么样？”

“近来没有什么动静。”张力握紧拳头，沉声道，“数百年来，牛尾山一直都是我们张家村的猎场，我绝不会让落石村抢走！”

族长点头：“如果失去牛尾山猎场，族人都要挨饿！落石村对牛尾山虎视眈眈，你要更加注意防备！”

……

张穹扛着一条鹿腿回家。

他们猎到的这头长角雪鹿，一半要上交村子，剩下的一半才是他们几个少年分。

张穹住在村子东北方的边缘，两间连在一起的木屋，是父母生前留下来的。

五年前，父母跟随村子的商队，带着积攒下来的猎物肉干、皮毛等物资，前往玄铁城贸易。回程时经过冷水江，遇到妖兽。整个商队十多个人都成了妖兽的食粮。

张穹的父母也未能幸免。

冷水江从来没有过妖兽，谁能想到妖兽突然出现？上一秒还抱着钱财物质欢笑的人们，下一秒就葬身妖兽之口？

死亡，在这片辽阔无垠，野蛮荒凉的亘古大陆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对于这个世界，张穹活了十六年也了解得不多。

他只知道张家村的附近，有敌对的落石村，更远一些，有赵家寨、虎头村、临水镇。名义上，这些村镇都属于玄铁城管辖。

实际上，玄铁城除了每年前来收税之外，其余一概不管，任由这些村落自生自灭。这些村子镇子，对于玄铁城来说，太过弱小，可有可无。

而无论是张家村还是玄铁城，都属于大梁国。

张穹只是听说过大梁国这个名头，至于它有多大就不知道了。

每当他攀上牛尾山的山巅，眺望远方，只能看到崇山峻岭，比牛尾山更高的山峰重重叠叠，拦在眼前，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穿过万千山岭，去见识这辽阔的世界！

不过首先，他要为父母报仇！

张穹低头，眼中倒映着炉火。

他割下一块五斤的鹿肉，放在锅中熬煮，又加了些香料增味去腥。

他盘腿坐在炉火边，一面炖肉，一面思考。

在祭祖大会上开辟气海，是他仅有的机会。

开辟气海，可踏上修炼之路，超脱凡俗。但是能开辟气海的人并不多，如今的张家村也不过有五六十人开辟气海而已，这些人是张家村存在的支柱。

开辟气海，成为浊气境的武者，是修炼的开始。

浊气九境，每一个境界都天差地别。

曾经老族长到达过浊气四境，以一己之力带领张家村走向辉煌，周围的村落无人敢得罪。可惜随着老族长的衰老，加上旧疾爆发，实力跌回浊气三境。

张家村又没落了。

现今张家村实力最强者——张力，也多年停留在浊气三境未能突破，再过两年，他的身体机能衰老，实力也会下滑，几乎没有希望突破。

张穹知道，修炼一道，难如登天，不能有丝毫懈怠。

传说中，如果能突破浊气九境，成为清气境的强者，寿命也会极大延长。

不过张穹无法想象，清气境的强者究竟是什么样的。

……

大雪停了，天朗气清。

祖地，立着一排排墓碑，埋葬着过去无数张家村的强者。

他们死后，体内的元气会溢散到空气中，而祖地周围设置了阵法，将这些元气围在这里，不让它们散出去。

无数年累积下来，祖地已经积攒了许多元气。

常人是无法依靠天地中淡薄的元气，自行开辟气海的。

所以张家村的人们想要开辟气海，唯有依靠祖地的先辈们留下的元气，而这些开辟气海的族人，将来死后也回归祖地，将自己的元气留给下一辈。

这也是一种传承。

在祖地门口处的祭台上，已经放好了祭品，所有族人都在下方俯首跪拜。

老族长念诵：“敬谢天上神明，保佑我族和平昌盛，我等泥土尘民，皆遵上神之旨意而行。今日，我等在此纪念先祖……”

张成跟在张穹身边，低声问道：“穹哥，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祭祖，都要先讲天上的神明吗？”

张穹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你知道？”

张成挠头憨厚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谁见过那些个鸟神明？我们活下来，靠的是我们自己，又不是那些神明。为什么要感谢祂们？”

“这似乎是古时流传下来的做法，自然有它的道理。”

老族长念完祭词，一番祭祀流程下来，终于来到了开辟气海的环节。

老族长高声道：“现在，十三岁至十七岁的儿郎们，上前来，开辟气海，成为武者！”

话语刚落，参加气海开辟的一百多个少年少女们都激动起来。

在老族长的指引下，进入祭台后面的祖地中心，众多的墓碑深处。

一进入这里，张穹就感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欢心雀跃，毛孔舒张，步伐轻快。

这时，一道仇恨的目光看过来，张穹也回望过去。

张俊眼角微微眯起，寒声道：“张穹！等我开辟气海，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比？我一定会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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