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白

云罗按照云枭说的，混入前来参与云宫纳新的人群中，至于比试什么的，意思意思也就够了，只要不被刷下去，每轮排在末位都没甚要紧的。一来，她早早地摸清楚了这些人的路数，与他们先接触着，也好比较谁更技高一筹；二来，也避免了云罗在安排最后一轮比赛的时候拿不出东西来，要好有个由头收场。

当然，云罗可不能用她那张脸参与这个过程。这一点，云枭早就想到，所以，就在大选前一晚，云枭送来了一张人皮面具。

“二哥，你想得真是周到。早就听说过你的易容功夫不浅，总算是领教了，”云罗拿到面具就开始往脸上捣腾，好不容易贴好了，转身，“怎么样？还认识我么？”

“不就是你吗，换了一张脸，还是不你。”云枭只看了一眼，就装作不在意地端起了茶杯。这张面具，是他专门为她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为她做些什么，只要自己会的，他都会不自觉地算上她那一份儿，日子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为她囤下多少东西了。

云罗觉得新奇：“二哥，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你不只会训鸟，还能易容，弹琴，博弈，我都数不过来了。哎，真是——”云罗觉得有些遗憾，竟然找不出云枭的短处。

“我这么好有什么用——”云枭自嘲似的笑了笑。

云罗曾经在知道云末和云桥之间的情投意合之后，就突然地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变得尤为的好奇。那段时间，她几乎是看哪两位弟子走得近些，那颗红娘的心啊，就扑腾扑腾地乱窜。后来熟能生巧，就老想着要挑战有难度的，最后，她盯上了云枭。为什么不是云鹏呢？因为在云罗的心中，大师兄云鹏就像是一块美玉，只能看，不能碰，就算她再怎么贪玩，也绝对不会把云鹏扯进来。所以，就只好找找二师兄了。再者，云枭身边的桃花就没有断过，要是让自己发现了他真正喜欢的那个，那个成就感，肯定很爽！

可是云枭是什么角色，出牌从来都不按照套路。云罗本以为她又要打一场持久战兼苦战，但是没想到，云枭一开始就坦白了，说他确实有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心里有人，所以，他算是单相思。抱着一腔热血而来的云罗一听这话，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的斗志刚刚燃起，行动就已经毫无预兆结束。这就好比她满怀着期待午饭会很丰盛，但是一揭开，却发现只有一个烤红薯！

但那时候云罗看着云枭说那话的样子，虽然还是那张紧绷着的脸，但是云罗觉得，他一定很难受，难受还要装出淡然的模样。

其实，有点——小可怜。

所以自那以后，云罗算是知道了云枭也算是名草有主。只是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当然好奇，但她不会问。

此时再听到云枭说到那个人，云罗有点恍惚，是说那个女子呢？还是那个女子心中的那人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她二哥这样神一般的男子魂牵梦绕至此。

“师兄——”

“无碍，我先走了，你小心着些。”

看着云枭离开的背影，云罗不由得想象起了要是以后他的身边有了一个人的陪伴，走的时候也会不显得孤单。只是她想象不出，怎样的一个女子，和他在一起，才相配，才不会失色。云枭是世间少有的美男，一定要是同样的惊世容颜才行，他这么好的人，一定要幸福！云罗不由得攥了攥拳头，目中坚定。

次日云罗起了一个大早，大约是在寅时就摸出了宫门，在山脚下找了一处客栈，混入了前来参加云宫纳新选拔的人流之中。不得不说，这个常年没有几个人的客栈，这个时候，竟然爆满，但是店家也没有趁机坐地起价，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价码，十分良心。

“小二哥，忙坏了吧。”云罗捡张桌子坐下，顺便点菜。

“一年也就忙那么几回，与人方便，客官您稍等，”小二忙得团团转。还是不吝惜地跟云罗多说了一句，“看客官只身一人，此行还当多加小心啊。”

“此话怎讲？”云罗疑惑了，难道还有什么猫腻？

“这都不是秘密了，那些成群结队来的，也不是都有把握选上，不过是帮忙消除挡路的，自然，像女侠这样的就——”小二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云罗自然明白了，对于这种私底下的小动作，云罗并不觉得奇怪，更确切的是，她觉得没有这样的事才是有鬼。虽然是上不得台面，但是，这也是考验人的一种方式，倒比明刀明枪来得真实，几斤几两一试就出来了，真是高手，也不会担心这样的诡计。故而一笑：“多谢小二哥提醒。”

“那您先等着，马上就上菜！”

“谢过。”云罗颔首。再环视一下四周，果然是——很不一般，狩猎已经开始了？有趣，还以为，他们都会是规规矩矩的，果然，江湖怎样，还是分人的。但是云罗可没有想这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轻轻一瞅，隔壁桌的也是孤身，心下一动，身体自然跟着动。

没有经过那人的同意，直接就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拿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阁下，有缘来此，交个朋友，再下云——木！”云罗才想起来，昨天说着说着就忘了，都没有和云枭商量一个化名，这下子有些麻烦了。

那人连头都不屑抬，仿佛没有听见云罗在跟他打招呼一般，继续吃着他的东西。云罗可没有丧气，这种人，他见多了，谁叫她脸皮天生的厚，再冷的面，也得叫她给磨化了。

“出于礼貌，阁下应该交换名字。”云罗说得振振有词。

可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你这样的性格，上云宫会吃很多苦头的，知不知道？”云罗继续自言自语，她的重点刚刚才来，好戏还在后头，就不信那个人真不为所动，“你谱这么大，看样子，本事自然也是不小的。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靶子，本来是一盘散沙，却因为你而凝聚成一股力量。不管你有多强，走人的时候，谁又会觉得不值？”云罗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了看那人的神情，竟然还是一脸的我行我素，这个人，难道——

云罗耐心地等着他的反应，终于——

“那你的目的呢？”声音很低，但却很好听。

“孤身一人，想找个伴儿。”这不是假话，云罗现在谁都不认识，前后连一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如果稍有不慎，提前泄露了，后面就没有戏唱了。

“在这场比试之中，没有同伴。”

“那就要把所有人放在对立面？你这心高气傲的模样，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干掉。”云罗性子直，这会子更是直得没谱了。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声调虽然还是在极力装出平稳的感觉，但是那一丝的烦躁依旧没有逃过云罗的眼睛和耳朵，或者是她天生的直觉。看来，事情还是很顺利的，这个人不简单，得盯牢了。

“我选你却不选那个人，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云罗瞥了瞥正坐在东面厢房里的那个分为惹眼的新秀。

那人是风雨林的公子，名唤风雨起，今年刚过二十五，在风雨林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少主了，可是却能够甘于蛰伏，上云宫求教。这等诚心，再加上本身的过人素质，自然成为今年最受瞩目的新秀。

云罗想着：要是你还说与你无关，我可真就佩服你这口是心非的本事了。

“他——为何？”

“因为他那儿太吵，我嫌烦。”云罗摆了摆手。

那人竟然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不是挖苦，而是真的有几分笑意。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意思，并且她的提议也不是不好，这样有一个人掩护，自己的事情也才更加好办。于是：“你真是看得起自己。”

“那是，做人还是要有些自信的。”云罗下巴一扬，得意万分。

“本人七刹殿——贺严逸。”

终于自报家门了，云罗的目的算是初步达到了，心情很好：“贺兄，以后还请多关照了。”云罗举杯，只是里面是茶，不是酒。

贺严逸又没有反应了，但是云罗也没管，她眼尖，早就瞟到那人眼底若隐若现的笑意了。人啊，怎么不能诚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呢？总是端着，很累，不是吗？但是话虽如此，做起来却很难，云罗明白，因为她也这样难的过了很多年，但是现在她要轻松一点，自在些，她没有什么再要追寻的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再痛苦地活着的了。

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云罗看了看门外的日晷，时候到了。

参选选手在山脚会合，之后会有专门的云宫弟子负责在选拔开始的时间下山，将他们一齐带上云宫。云罗仔细看了看那两名云宫弟子，发现其中竟然有一位是云桥，她这个二师兄，还说没有帮自己，真是。

“请各位保持安静，下面我会念出这本名册上的名字，请各位按照各自的顺序，呈四列站好——”

之后，云桥声音洪亮地一个又一个叫到了来参选的人，他们都情绪高涨，十分配合。不过，云罗可没有那么轻松，刚才的名字她才胡诌了一个，二哥不可能立刻就知道，但是既然派出了云桥，就一定不会搞砸。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想到云枭，总是很放心。

贺严逸是最后被叫到名字的人。

只剩下云罗了。

云罗抬眼，看了云桥三秒，之后又强装悠然地倒上一杯茶，等着云桥的后文。

可千万别掉链子！

终于，云桥开口了：“由于之前云宫事务繁忙，故而手下的弟子在誊录的时候漏掉了一位，云桥在此道歉，请姑娘出来吧。”云桥郑重其事，倒是他的做派，云罗有些自责，因为她的事情，似乎麻烦到了很多人。

放下茶杯，云罗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走了出来：“不敢，在下云木，有礼。”

“请入列吧。”云桥并没有在云罗身上多做停留，虽然他在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这张脸做得有太精致了。

云罗按照次序，站在贺严逸的旁边，装作自言自语：“云宫素来以礼著称，本姑娘今日是见识了。”

云桥走在前面，云罗看着他不俗的背影，心中不禁好奇起来。云末那匹脱缰的野马，是怎么被这小子给拴住的。这小子虽然人长得不错，武功也还行，但是木讷得简直要命，云末受得了吗？

因为是弟子选拔，主场并没有直接设在云宫，而是在云宫周边的悬穆，同为云宫五峰之一。

别人不觉得那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云罗要是没有这个自觉，那就是惭愧了：云桥领的路明显是故意在绕圈子，但是又由于云宫的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精心的布局，也倒叫人看不出破绽，或许心中还在想着幸好有人指引之类的话吧。

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是上来了。云罗看了看同行的数十人，个个依旧兴致勃勃，锐气当头。再看看身边的贺严逸，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再顺着贺严逸的方向看过去，风云起正好是正脸朝着她方向，日头正盛，那人脸上蒙了一层薄汗，但更显得俊朗，古铜色的皮肤，下面的经脉沉稳而有力，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看来这个人，还是值得期待的。

“各位，今日将举行第一场比试，比试的地点就是此处。”云桥站定，对着众人说道。他那个角度明明就可以直接看见云罗，但是他却偏偏侧着身子，极力避免目光与云罗的触及。

“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怎么比试？”有人发问了。

云桥招手，他身后的那个沉默至今的跟班终于有动作了。云罗看见那人手里拿着各色的缎带，粗略数了数，和他们的人数刚好相等。

“你们每个人都会拿到一条属于自己的缎带，将缎带绑在头发上，如果被人夺走，则表示失去资格，最终拥有三条及其以上缎带的人，将会进入下一轮——”

云桥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冒了出来——

“那时间限制呢？”

又是那个人！多话！云罗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中颇为不满。不过也算他运气好，遇上的是云桥这个乖孩子，要是运气差点，叫她或者是云枭碰见了，一定会被好好地照顾一番的。

“时间是明日的卯时。届时会有我云宫弟子带领第一轮的优胜者继续比试，落选者也会有专人护送下山。现在，请各位开始吧。”云桥行礼，以示退场。

这回参选的人。加上云罗这个凑热闹的，刚好是一百二十名，对这种三进一的游戏而言，仅一轮就选下去八十人，只怕这些人会难以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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