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走不出的伤痛

文勤林易到兰玉家时，春玉在外屋洗碗，因为没有烧火，春玉被冷得鼻涕直流，里屋漆黑一片。文勤喊了一声。

“兰玉姐，在里面吗？”

兰玉听到声音，把孩子放下，手扶着墙从狭窄的逢道里走出来，屋内太小，东西不够放，只能堆放在小逢道里。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所以只能点蜡烛，兰玉怕浪费，里屋几乎都不点蜡烛。她连踩着土豆袋走出来的。看到文勤林易她问道：

“你们怎么过来了？”

文勤本来想说，听说他们打架才过来看看的，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这话，怕又刺痛到兰玉的心。只是说：

“林易听说兰玉姐您今天生孩子，就跟着过来看看。”

几人闲聊几句后，文勤林易就回去了，文勤从狭小的逢道走出来，跟林易发了几句牢骚。

“他们天天从猪圈门口回去，这是怎么过去的呀，我刚刚出来还得踩着猪屎出来，这里面大晚上的又黑。”

林易只是无奈叹口气，兰玉家只分到一间屋，门和猪圈是连着的，每次进出门就得从猪圈里跨过去，这个猪圈是林易家的，因为林易还有一个弟弟，加上老人也分到他家去，所以他家分得的东西要多一点。

林易人比较勤快，夫妻俩人一人在家，一人在外配合着，日子比兰玉家过得要好。

兰玉也瞧着这个门口的猪屎糟心，她不知道到时候满月酒怎么办，现在孩子也没有起名字，她是个大字不识的一个人，小时候她是老大，也是女孩，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只能每天在家帮着父母忙。她下面有三个弟弟都要去上学，所以那些重活累活都落在了她头上。

她越瞧着心里就越不舒服，眼眶又湿润起来，春玉忙完跑过来抱住兰玉，兰玉不小心摸到春玉的手，怎么这么冰，她转身把春玉的手放在嘴里吹了吹，这几天她快到孕产期，所以没有去拾柴，家里没有柴火了只能硬熬着。

兰玉把孩子哄睡，三人正睡得热乎乎的时候，林先回来了，他把外面的猪屎全踩进去，直接把鞋往那儿一扔，在里面睡得正香的孩子瞬间被他吵醒，大哭起来。

他根本不在意，啪啪踏着土豆袋子往里屋走去，兰玉无奈起身抱起小孩，继续哄着她。

听到鸡叫声后，兰玉拖着疲惫的身体，悄悄起身，轻声走到外屋，点上一支蜡烛，开始一天的忙活。

中午张文轩放牧去的时候，兰玉正在喂猪，文轩往里瞅一眼，没有看到兰玉，里屋的林先继续呼呼大睡，他心里的那个火气又上来了。

他看见这一幕，心里更恼了，赶紧无奈离开，出门时正好遇到兰玉，只是随口打个招呼就走了，兰玉心里愁着孩子出生这么多天都还没有起名字。

她还是再去问问林先，先让他取个名字吧。她跨过门槛回去，林先还没有起床，想着都晌午了，别人家都在地里干了多少活了，他还在那呼呼大睡，心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算了，还是不靠他了。

兰玉在那儿摆弄着土豆，这几天就是栽种期，错过了过年收成可就保证不了，她得赶紧切割好，她切割没多会，里屋的孩子就睡醒了，她来不及洗手直接进屋抱起喂奶。来回折腾几次，她已累得精疲力尽了。

春玉帮顾着看孩子，可是孩子一哭，她也没辙，只能把她抱给兰玉，一天下来活也没有干到多少，兰玉眼看天就要黑了，她直接把孩子背身后，不顾她的哭闹，继续忙活。而张林先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天。

赵奶奶刚刚从娘家回来，听到兰玉已经生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来看了一眼，她刚到兰玉家，里屋的林先正揉眼走出来，她问了一嘴。

“林先，你是不是今天睡了一天了。”

“没有，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奶奶没有看到他前几天的实情，以为他只是躺一下，也就没有怪罪他，兰玉心里的苦楚只能继续压在心底，为了家里的团结，她只能一次次把心里的委屈忍下去。

赵奶奶抱着孩子哄会，和兰玉闲聊几句就回去了，兰玉本来开口让赵奶奶帮忙照看孩子几天，她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忍下去了。

兰玉把家里活忙完已是晚上十点过了，她一天还没有进口水，口渴不行，想去喝点水，发现缸里根本没有水。

村里那时还没有接水管，要用水，得去跃过几座山去背，路途还不好，都是篱笆路，还坑坑洼洼的，不好走。

兰玉已来不及想那么多了，趁文勤家还没有睡，她背着孩子过去，赶忙让爷爷帮忙取个名字，林先见家里没有吃的，早就不在家，去外面闲游去了。

兰玉敲了敲门。文勤纳闷这么晚谁会来家里。她打开门看到兰玉拖着两个孩子站那儿。

“兰玉姐，你们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兰玉一天几乎没有进食了，抱着孩子晕晕乎乎地走过去，她看着文勤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瞧了一眼身上都是篱笆灰土，她愣愣站那儿，不敢下坐。文勤赶忙喊了一句。

“兰玉姐，坐！”

“我就不坐了，爸睡了吗？”

张文轩听到外面动静，揉揉眼从里屋走出来，第二天要干活，所以他习惯睡早一点。兰玉看到张文轩走出来，连忙致歉。

“爸，是不是打搅您睡觉了。”

“没事，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文轩又喊了一遍让兰玉坐，兰玉回绝了他，站那儿，嘴唇干裂，说话都夹带嗓音，文勤从缸里给她舀了一瓢水，她犹豫片刻，接过把她递给春玉，春玉边喝边愁着兰玉，本来兰玉是想让她全喝完的，但是她只抿了一小口，就把它推给兰玉。

“再喝点！”

“不用了，妈妈您喝吧。”

文勤见两人喝得不足，想再舀一点过来，兰玉连忙拒绝了她。

“不用了，已经喝饱了，我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过来就是想让爸帮忙给孩子取个名。”

张文轩料到肯定是林先不肯给孩子取名，兰玉才找过来的，他本来想念叨几句的，可还是忍了下来，谁让那是他儿子呢，他也没有办法，就顺口给孩子取了。

“就叫夏岩吧。”

还没有等兰玉致谢完，文轩就气哄哄地走里屋去了，被她晾在那儿的兰玉，本来再想说什么，无奈带着孩子回去了。

林易走上前解释道：

“二嫂，爸不是那个…”

没等林易说完，兰玉留下一句。

“我知道。”

赵奶奶看情况不对，拉过文勤问了一嘴，文勤把这几天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她气愤道：

“这儿子，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文勤回去时，猪圈漆黑黑的，本来上面放了一块木板的，可是这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了，她蹲下摸了摸木板，把春玉先留在外面，背着夏岩搀扶着墙摸着走进去，本来都快到门边了，不料脚底一滑，她和夏岩都整个倒在猪屎堆里，兰玉手往地上一拖，夏岩直接摔在了她上面。

听到夏岩的哭声，春玉急忙问了一句。

“妈，怎么了？”

“没事，春玉，你站那儿别动。”

兰玉已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安抚完春玉，赶忙把猪屎堆里的夏岩抱起来，放在床上，身上全是猪屎已来不及管，又跑出去把春玉抱了回来。

兰玉把春玉放下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又跑到床上给夏岩把那个衣服换下，转头一看，屋内黑漆漆的，夏岩又在那不停地哭，她没办法，伸手在床上瞎摸，随便拿过一块布给夏岩裹上。

肚子里的饥渴和身上的累，此刻在兰玉这儿已经感受不到了。她还没有把夏岩哄好，春玉走进里屋时，又被逢道里的麻袋绊倒，砰地摔倒在那儿，兰玉听到声音，大喊一声。

“玉儿，你是不是摔着了。”

“没事，妈妈，玉儿没有摔着，您不用管我。”

兰玉实在不放心，就把夏岩放那儿，跑出去看了一眼，春玉慢慢从地上摸爬起来，身上感觉酸酸疼疼的，她咬了咬牙，为了不让兰玉担心，她把心里的痛楚咽了回去。

兰玉出来点了根蜡烛，凑上去一看，春玉脸上好几个红印，想让她把手伸过来看看，春玉极速把手藏了回去，因为她不想让兰玉担心，兰玉知道她的懂事，可她还是看一下才放心，见春玉迟迟不肯放出来，她恼了，一把把她的手拽过来。

看到那手上的红包印，她一天的眼泪都赞在这一刻迸发了，她抱着春玉大哭。

“都这么大红印，你怎么忍得住的。”

“没事的，妈妈！”

兰玉发现春玉此刻还不忘安慰她，她眼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听到兰玉哭，春玉也哭。里屋的夏岩听到哭声，被两人的哭声惊到，也大哭起来，瞬间整个屋弥漫着一阵阵的哭声中。而此刻已快接近凌晨一点了，林先还没有回来。

夏岩那时候可能还不知道她以后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出生在这样的家里不是她的错，但却是她逃不过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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