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念念

春雨淅淅沥沥，一老一少在门槛上坐着。

“阿念啊，快到你生日了哦。”

“外婆，我生日怎么了嘛？”

“没什么，就是我们家阿念又长了一岁啦。”外婆说着，手伸进阿念的领子里，痒得阿念咯咯地笑。

“那是阿念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要快快乐乐的过，阿念有什么想吃的，外婆给你做。”外婆也咯咯的笑着，摸了摸阿念那颗毛茸茸的头。

“那我要吃红糖糍粑！”阿念举起小手，像是在课上回答老师问题。

“好，好，好。”外婆满口答应，皱纹因为笑容变得更深了，阿念趴在外婆的背上，用手指扒拉那些皱纹：“那外婆生日是什么时候？太久了，不记得啦。骗人，外婆记性最好了。”

……

橱柜里还放着昨天没吃完的糍粑。

天蒙蒙亮了。

外婆再也起不来了。

家里来了好多人，和妈妈离开时一样。

却比那个时候冷清。

她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了。

妈妈的丧葬费是外婆东凑西凑补上的，为了女儿困苦的一生到最后能走得舒服一些。

但外婆的，很冷清，她安安静静地离开了阿念。

夏天来了，阿念离开了妈妈，外婆和她的小天地。她轮流寄宿在血缘淡薄的亲戚家。是那种叫不出辈分关系的亲戚，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靠着这点人情，三家亲戚勉勉强强接受了她。

地板上还散落着纸钱，阿念站在外婆刚离开的家，看着他们推辞，争吵，妥协，互相签字画押，像是在分一笔巨额遗产。可惜外婆没有，她只有阿念一个遗产。

亲戚们约定好，每家照顾阿念满一个月，就送她到下一个亲戚家。

…

梅雨时节，外婆常常带她去河边挖野菜，现在是她自己一个人去挖野菜。她轻车熟路，埋头挖着，地里的小蟋蟀，蚯蚓，成了她记忆里的玩伴。

她挎着篮子回来时，看见她姨妈带着她的小儿子慌忙往柜子里藏什么东西。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着肉香，小儿子满面油光。

“哟！于念回来了啊，饿了没？吃面条不？”姨妈挂起熟稔的谄笑，连连向阿念招手，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碗面条。

面条阿念见过，是昨晚吃剩的，姨妈一般拿来喂猪。

但她还是接了，不然吃什么。

刚来的时候这一家子还算客气，吃饭时阿念还能在桌上吃。慢慢的，后来他们再也不叫阿念吃饭，夜里她摸黑吃着残羹剩饭，碗也是她洗。

家务活也有阿念的份，逐日增多，姨妈也不装了，不再对她假笑，这让她轻松了许多。

她在灰暗的阁楼里想起外婆，外婆的大手，外婆和她的点点滴滴，还有她生日外婆做的糍粑。她发现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阿念灰扑扑地盼着日子，终于等到去下一家亲戚的那一天。

一个壮汉来接她的时候，她兢兢战战不敢抬头，心底多了一份无缘由的恐慌。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劣质酒精味，操着一口浓重口音跟姨妈谈判，他们说什么阿念听不懂，只见壮汉转身就要走，姨妈才急忙掏出散钱来给他，小声嘀咕，“快带她走。”

听姨妈说，这个壮汉是她叔。她叔是个无赖，还是个酒鬼。她忽然发现，离开了姨妈家她也一样需要期待时间能够过快些。她慢慢接受了没有外婆的生活，接受了没人爱的事实，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是个拖油瓶，到哪都是。

一路上阿念迷茫地看着车窗外，风景模糊地变换着，好似她的未来。

男人对她不管不顾，像陌生人径直走掉，阿念紧紧跟在他后头，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搪塞一般甩掉。孩子不见就不见了，关我屁事，丢了也好。

到了所谓的家，男人一进门，一个面带憔容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出来迎接，两人说了几句话，女人冷不丁地被男人推开，向后倒下。不远处的三个孩子畏畏缩缩地看着，却没人敢向前扶起地上的女人。

等到男人骂骂咧咧地进了房间，客厅里的人才恢复了呼吸。

“…你叫于念吧？不用客气，当自己家就行…”女人回过头来，向三个小孩招手，示意她们向前，“这是于念…姐姐吧？今年多少岁了…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

女人很贴心地给阿念盛饭，然后回房间为阿念整理被褥，几个女孩刚开始也害羞，小孩大都能打到一块，没一会儿就玩熟了。

这样的轻松氛围让阿念恍惚了好久，可能…这个地方也能被称作“家”吧。

但那个男人仍是恐惧的源头。他常常三更半夜回家，带着一身酒气，阿念和女孩们缩在棉被里听着客厅里踹翻桌子的响声，和女人的惨叫。有时他回家早了，就会抓起正在写作业的孩子，撕烂，扯她的头发吼：“想好好学习离开老子？没门！”

对所有人拳打脚踢是他的习惯，接受他的习惯也成了这一家人的习惯。

阿念刚开始会跑，但是到了半夜会冷，不得已回家，面对他的毒打。后来就不跑了，因为她习惯了。

又一个月过去了，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她不敢想。

这是第三家亲戚，是一个油腻的老男人，独身，因为早年猥亵同村妇女光棍至今。谁也不知道把一个女孩交到他手里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是无所谓吧，阿念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知道他又要去找酒喝了，只能求那一家人今晚能过的安稳些。

放暑假了，阿念连学校这个仅剩的容身所也没有了。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学校是她唯一讨厌的地方，现在她却好希望能住在那。

她常常很晚回去，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角落里的不明污秽，破烂的房顶和四散的陈年垃圾，和那男人像被浓痰堵住的声音，此时正亲昵地叫她：“阿念啊，过来，叔叔给你糖吃。”

他慢慢走过来，伸手作势抱住阿念。

阿念强忍着恶心，恐惧涌上脑门，不安地看着敞开的门，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像为她命运哭泣的外婆和妈妈。

男人抓住她因为惊恐胡乱飞扑的双手，他油腻的手伸进她的小褂，阿念受惊狠狠咬住男人的小臂，在男人惨叫声中从他的臂膀下逃出门外。

阿念跑啊跑，拼了命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大雨从头淋到脚，夜深了，湿漉漉的她在街上漫无目地逃窜。

她路过了多少人的美梦，路过了多少她不敢奢求的幸福和安稳，她连亲人，都需要做梦才能看到。

她走了很久，顺着熟悉的路，她回到了她、外婆和妈妈的小天地，她的家。

沧桑的木门挡住了她的去路，上面还刻着阿念去年的身高，它挡住了阿念的从前从前，耳朵靠在上面，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和外婆的笑声。

她这次出来什么都没带，连妈妈的照片都没带。她也没有家的钥匙。

她蹲在门槛上，尽力缩着身体，因为湿透的衣服使她在雨夜里瑟瑟发抖。她把头埋在臂膀里，小声地呜咽。

“妈妈…外婆…阿念好想你们…”

“阿念真的，很乖很乖。”

…

阿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

发现她的动静，一位女民警向前试探她的体温。

“小朋友，这里是派出所，你家在哪里啊？”她友好地对阿念笑。

……

后来猥亵阿念的男人被送进监狱，因为流言一众亲戚都对阿念很不满，认为她丢脸。

“扫把星！真晦气！脏了我们的家的名声！”无一都是这般的谩骂。

夏天结束了，阿念被送进了福利院。

小说《阿念念念》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