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办了又如何

这间少帅府虽不比从前司令府邸的金碧辉煌，但也足够气派。

沈月亭一迈进厅堂的大门，就感到一种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少帅府的装修沿用的是之前赵督军的，沈祺然一向喜欢简约，并无改动，色调以黑、灰为主，家具都是暗红色。沈月亭说不上来这种压抑感到底是屋子给的，还是人给的。

尽管双腿在微微打颤，但开弓没有回头路，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糕点铺，她都必须面对沈祺然，这是躲不掉的。

杨运择看出她的慌乱，悄悄扶了她一下，低声道：“大小姐，待会儿你见机行事，千万别跟少帅硬来。”

沈月亭还未点头，沈祺然听见了动静，不悦道：“杨副官，做好你该做的事！”

顺着楼梯往下，来到了地下室，阴暗、潮湿、发霉的味道，让沈月亭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推开一扇铁门，沈祺然示意杨运择：“杨副官，去，打一桶井水。”还故意加重了语气：“最好加点冰块。”

杨运择惊道：“少帅，你要做什么？”

沈祺然忍着怒气：“杨副官，服从命令！你记住，她早就不是你的大小姐了！”

杨运择站着没动，沈祺然彻底怒了：“杨副官是要违抗军令吗？”见杨运择还没反应，沈祺然又朝楼梯口喊道：“陈岗！陈岗！陈参谋！”

陈岗带着两名小兵忙不迭的跑来：“少帅！”

沈祺然指挥道：“先把杨副官送去关一天禁闭！再去打一桶井水，给我放满冰块！”

陈岗立正道：“是！少帅！”

杨运择被两名小兵架着胳膊往外拖，他还不服气：“少帅，你放过大小姐吧！她可是你姐姐！”

沈祺然一脚踢翻了椅子：“你给我闭嘴！她已经不是了！你再替她说话，我连你一起收拾！”

沈月亭说道：“少帅，你别为难杨副官，他毕竟打小就跟你……”

沈祺然强压火气，掐住她的手腕：“不要再跟我提从前的情分！自你放贼人进司令府那刻起，我们与你之间，再无半点情分！如果你尚有良知，那么请你自行了断，别脏了我的手！”

手腕处的力道越收越紧，沈月亭一时吃不消，她用另一只手去拍打沈祺然：“小然……不，少帅，我知道在真相大白之前，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你能不能别牵连无辜的人，阿择并没说什么忤逆你的话，还有思齐糕点铺，蔷薇和我的伙计还要靠我生活。”

沈祺然的手一扬，把沈月亭甩了一个趔趄，他不怒反笑：“好，我不为难别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和沈家的恩怨，就都由你一人承担，如何？”

沈月亭暗暗揉了揉青紫一片的手腕，深吸一口气：“谢谢少帅。”她微一鞠躬，久未起身，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她的胸口又闷又痛，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眼前人当真不是以前最爱往她手里塞糖果的小然了。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士兵提了一桶浸满冰块的水，重重搁在茶台上。沈月亭的身子不自觉一晃，一股强烈的预感侵袭而来，今天，她是逃不掉了。

沈祺然挥手，屋内的士兵立刻会意退下。

偌大的地下室只剩姐弟二人，沈月亭反而浑身不自在，虽八年未见，但在她心里，小然依旧是那个她宠着爱着的小孩子，怎么就变成是非不分、凶狠阴鸷的少帅了呢？

沈祺然坐在太师椅上，脚踩贵妃榻，双手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指尖，他一副轻松的语调：“沈月亭，你酒量不好，喝酒就免了，那就……喏，喝点水吧。只要你把这桶水，一滴不剩的全喝光，我就让糕点铺恢复营业。怎么样？”

他以为，沈月亭会犹豫、会拒绝、会讲条件，可他话音刚落，沈月亭却说：“少帅讲话要作数。”

沈祺然“嗯”了一声：“我堂堂江东五省的少帅，当然算数。”

“好，我喝。”沈月亭也笑：“不就是喝水么，有何难。”

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舀了一杯水，沈月亭几秒便喝个精光，末了，她还把杯口朝下：“少帅可满意？”

沈祺然挑了挑眉，回忆翻飞，心底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明明这也是让他日思夜想的人啊！可为什么偏偏成为害父母惨死的凶手？八年了，他的姐姐还是那副倔强、不服输的性格。他十岁生日那天，她从女中逃学回来，就为了亲手给他做生日蛋糕。老师向父亲告状，父亲也没想真罚她，可她就是不肯认错，气的父亲让她在祠堂跪了俩小时，父亲还教诲说，淘气可以，但不能逃学。她这性子，不像父亲，大概，像她自己的母亲吧。

就在他闪神的时候，沈月亭又一口气喝了几杯水，直到被呛得咳嗽不已，沈祺然才拉回了思绪。

站在他面前的沈月亭，已经瑟瑟发抖，小腿不断的抽筋，摇摇晃晃，几欲跌倒。一瞬间，沈祺然竟有种想扶她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她于他，不是姐姐，是仇人。

沈月亭的每一根血管都充斥着刺骨的冰冷，不知喝了多少杯，肠胃不停地抽搐，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她终究是没忍住，从食管反流的冰水悉数吐在了地板上。

沈祺然腾地站起，心底有个声音在喊：不要再喝了！可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沈月亭，你在作弊吗？”

沈月亭强撑着回答：“我没事，我还能喝。”话音刚落，又一杯冰水下肚。可这次没能咽下去，又吐了一大口出来。

一股莫名的烦闷直抵胸口，沈祺然踢开贵妃榻，他上前捏住沈月亭的双颊，舀满水杯，撬开她的嘴，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

沈月亭拼命的咳嗽，口鼻的神经已被寒意麻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沈祺然又是一杯灌进去。

她的手控制不了的哆嗦，身体也支撑不住的要倒下，耳边轰鸣声愈演愈烈，似乎听不到其它声响了，眼前漆黑一片，她竟咳出了血来，血迹顺着嘴角的流出。

她用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坚决不能！

沈祺然终于停止了动作，他把杯子一摔，清脆的碎裂声在沈月亭的脚下响起。她没有知觉的站着，双腿不住地颤，就是没能倒下去。她的腿就像她的人一样，不退缩、不屈服。

沈祺然攥紧双拳，并不长的指甲却把手心硌得生疼。

“沈月亭，你走吧。”

她轻轻地笑：“少帅，我这是过关了吗？”

“今天过关了，以后可不好说。你记着，你欠沈家的命，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沈祺然盯着她的眸子，有一丝心疼从他的眼睛里稍纵即逝。

沈月亭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她连楼梯扶手都没靠近，她知道沈祺然会在后面看，她绝不会暴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们曾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脆弱不会让他怜悯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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