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苍茫

杜啼宇的父母，都是郎才镇上老实巴交的农民。老两口子一辈子省吃俭用，费尽了力气才把儿子供出来了，考上了一所好大学，没想到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又难上了，弄得老两口子现在也跟着儿子一块发愁。

看着儿子今天又回来了，进了家却还是苦着个脸，一声不吭，往炕上一躺就不动了，杜母非常奇怪，凑上前来问怎么回事，杜啼宇便把自己的苦恼跟母亲说了，临末总结了一句道：“娘，咱是不是找找关系，托托人，走个捷径，进天海一中？要不介，想进天海一中可真的是没希望啊！”

杜母一听这话，可真的犯了愁：“儿子，咱们家是农民家庭，上哪儿跟大官们说话去？哪个阶层的高级人物，咱们家也没人认识哪！”

杜啼宇急了：“那您就眼瞅着我天天东跑西颠，这也不成，那也不要，连个工作都混不上，就总这样了是吗？”

杜父在旁边听着，也很为儿子着急。老人点着了一根纸烟，狠狠地吸着，开始动起脑筋，思索着“关系”。

突然，杜母说话了：“哎，我想起个人来，跟天海一中的校长能说上话！”

“是谁？！”杜啼宇和杜父顿时都来了精神，眼睛都瞪圆了。

杜母道：“就是你的远房姑奶奶杜秀英啊！”

杜啼宇不解地说道：“哦，是她啊。可是，杜姑奶奶不就是天海市第六小学的一个老师吗？她怎么和天海一中的大领导们能有关系？”

杜母点点头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杜姑奶奶的老伴前年去世了，今年又有人给介绍了一个，还成了！这个新老伴，是天海教育局的局长！”

杜啼宇哈哈大笑，道：“娘！谁不知道现在天海教育局的局长是杨才成？他刚四十出头，会娶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

“你真是个混帐！”杜母不乐意地说，“杨才成怎么会跟你杜姑奶奶结婚？我说的是杨才成的前任！他叫马广兴！马广兴退了之后，继任者不才是杨才成吗？”

“哦！”杜啼宇来了兴趣，“这么说还真有戏哎！可是……他一个退休了的老头，能管事吗？”

“虽说退休了，可听你姑奶奶说，那些大官们有很多的人都是他提拔上去的，他肯定就能跟天海一中的人说上话！”

“哼！”杜父忽然在旁边说话了，“这么大的官儿，咱送少了礼行吗？怎么着不得个万八千的？”

“你个糟老头子！”杜母马上反驳，“万八千的算什么？要是咱儿子就此能分配进天海一中，再来几个万八千都得送！今天，你先把咱家厢房里的那几口袋麦子，卖了去！”

第二天，杜母便揣上了整整的一万块钱，和儿子坐汽车到了天海市。

自然是先得找到在六小工作的姑奶奶杜秀英，天海六小挺好找，在这座城市里可谓无人不知，因为六小的教学条件最好，师资最强，有很多高级干部的子女都是在六小就读，因此六小也有个外号叫“贵族学校”。

进了六小，一问杜秀英老师，谁都知道，马上就有人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办公室，杜秀英刚下课，一见是老家来人，自然十分惊喜，连忙让座。杜母也没客气，坐下后便把来意说了。

杜秀英点了点头说：“这事找我的老伴也行，估计这类的事儿他都能办，他这人能力挺强的。不过，这两天他没在家。”

杜母忙问：“那，他去干什么了？”

杜秀英说：“他们马家有个亲戚也在下边工作，想调进个好单位，求到了我们家老马。老马说，这事得省里头有人批才行，那个亲戚就打了辆出租，带着老马，昨天直接去省城找人啦！”

“这么说啼宇的老姑爷爷连省城都有人认得？”杜母心中惊喜，连忙追问。

“那是，我们老马，别看退休了，办事能力不减哩！现在高层中不少的各级官员，都是他提拔的，他要去跟这些人张张嘴，谁还能不给他办事？”

“那是那是。”杜母听到这里，真是乐开了花。连忙又问清了姑奶奶家的住址，怕记不牢，特地又拿笔记了下来，说好了改日一定去拜访，才告辞出来。

到了外面，杜啼宇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激动得手都有点发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略平静了些。杜母则把那一万块钱掏出来，交到儿子手上，道：“啼宇啊，这钱，下回你见到那姑爷爷的时候，给他递过去，就说，给您买包烟抽，好让他给你办事。”

杜啼宇接过钱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又过了几天，姑奶奶跟杜啼宇通了电话，说姑爷爷已经从省城回来了，杜啼宇连忙带上钱就去了，半路上见新上市的红樱桃非常可爱，一问，50块多钱一斤，狠狠心，也来了3斤，到市中心一个繁华的小区内，找到了姑爷爷家。

姑奶奶把杜啼宇迎进屋，让进客厅里坐下，给他倒了碗茶，说，你姑爷爷正在里屋看报，我去给你叫。说罢转身进了里屋。

杜啼宇放眼看了一下这间客厅，不由心中暗自吃惊，好豪华的布置呵！脚下是厚绒绒的地毯，头上是富丽堂皇的水晶灯，两边墙壁上尽是名人字画，最显眼的是一幅毛笔书法，已经装裱好了的，内容是“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笔。看着这幅字，杜啼宇就想，嗯，天海市真有能人啊，我原以为，我们郎才镇的方伯父，那毛笔字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这幅字，那水平看来也不低于方伯父。

再看对面的背景墙上，挂着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电视两边各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胆瓶，任何一只，几乎都在万元以上，杜啼宇不由得想，人跟人真的是没法比啊，自己怎么就那么命苦，父母都那么穷，生在了那样的一个家庭里，要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天海市有这么一套豪宅，该多么好！

正想着，只听门帘一响，随之是两只健身球丁啊当地互相撞击的声音，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进了客厅。杜啼宇连忙站起身来，不知怎么地，一见到这位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高级人物时，他竟高度地紧张起来，还没说话先冒了汗，张嘴也是结结巴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来：“您……您您您老人家……就就，就是姑爷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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