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来大明

“喂，算命的？”

忽然一声幺喝在耳边响起。

陈鸣从沉思中惊起。

只见两个男人站在桌子前。两人一高一矮。陈鸣几乎被吓了一跳。刚刚他在出神，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何时来到面前的。

说话的是一位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小伙子。他一身素色麻布衣裤，光脚穿着木屐，身材相当矮小，一双浓密的扫帚眉。在他身边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汉子，和他一样的打扮，中等身材，两人皮肤黝黑，两膀肌肉虬然，看外貌衣着像是当地的琉球渔民。

陈鸣快速的用职业眼光观察了眼前的两个人，自从他开始在那霸港摆卦摊，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先观察对方的身份。

“抱歉，”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带微笑说道：“刚刚惊到了先生。我这里有事要问问先生，请你指点指点。”

“好说好说，”陈鸣满脸堆笑，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问道：“仁兄，我们似乎见过？”

“是啊，小兄弟好记性。”男人哈哈笑着道：“我姓李，这是我兄弟。两个月前，我从你这里买过一个大地球。”

听他一说，陈鸣想起来，眼前的这个李大哥，从他这里曾经以一百文铜钱买过一个地球仪。

陈鸣的笑容越发真诚，问道：“原来是李哥，不知道这次，李哥你有什么吩咐？”

“陈先生说话还是这么客气，某就是有事想请你给帮忙，不会让你白忙的。”李哥笑道。

“李哥请说。”陈鸣看着对方。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着话，李姓汉子指了指陈鸣身后的小饭馆。

饭馆不大，店门上一块匾额，上写三个大字：井兼面。

“陈先生来了，里边请。”井兼面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矮胖老头，十分热情的招呼着几人，他的名字就叫做井兼。他自然是和门前摆卦摊的陈鸣是一伙的，不对，应该说是很熟悉。陈鸣经常带着客人光顾。

“井大叔，买卖兴隆啊。”陈鸣打着哈哈。

“承蒙三位照顾。”井掌柜点头哈腰的应承，并连忙吩咐店里面唯一的伙计兼大厨，自己的儿子—---井兼二招呼上茶。

井兼二三十来岁，和他父亲一样矮胖矮胖的。井兼二也不说话，只是嘿嘿的傻笑，擦桌子，抹板凳十分的卖力，以实际行动表示对客人的热情。

陈鸣三人找了一个角落里的饭桌围坐下来。

“正是要和先生谈谈，先生请看。”李姓汉子开门见山。示意一旁的矮个小伙子把准备好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了陈鸣。

陈鸣打开一看，似乎是一张地图。

画的是在一片汪洋的海中，有两个岛屿，一大一小，紧挨着。那座大岛上画着一个火山的样子，另一座岛屿上画着一个十字。绘图用的是中国画的写意手法。

“这是地图？”陈鸣诧异的问道。

“是啊。我们就是要请先生帮我们找到地图上这个地方。”李哥回答道。

“啊？”陈鸣一头雾水，他看着手里的大写意，低语道：“就凭这样的鬼画符？”

听陈鸣这样说，二人一脑门黑线。

“陈先生不是在码头上经常和人家说，自己对大海了如指掌吗？”坐在陈鸣对面的矮个小伙子不满的说道。

我晕。陈鸣心想，我那是为了忽悠，不是，是糊口好吧，你还当真啦？憨憨。

“朝仓啊，你对陈兄弟客气点。”李大哥瞪了一眼那个被称作朝仓的矮个小伙子，然后微笑着对陈鸣启发：“先生在那霸港出卖的大地球，我见过，确实很是精妙，那不是你自己做的吗，以先生之才应该可以参详出这张图啊？”

陈鸣苦笑道：“二位真是看得起我，那地球仪自然是我画的，可是你这张图纸，上面画的不清不楚的，我想除非地图主人来解说，否则谁能知道他画的是哪里？”

“真的看不出来？”李大哥不无失望的问道。

陈鸣没有回答他的话，仔细的看着手中的地图。

那图中画的大岛屿很可能是指一座火山岛，那画着十字的岛屿很可能就是目的地。

陈鸣看了半天，脑海里回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海图，默默的想着哪一带的海域上有火山岛屿呢？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

陈鸣翻过地图，心中一动，他看到地图背面写着一行字：一二三一一，三零一零。字是一段细细的碳迹，陈鸣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铅笔，铅錾的笔迹。

“这数字是谁写的？”陈鸣问道。

“我拿到时就有，我琢磨了几年，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李大哥苦笑答道。

陈鸣默默的心里面想着数字，慢慢的又把地图反过倒过去的看起来，他心里面回想着后世的海图，口中问道：“这图是怎么来的？”

“这是我的一个结拜兄弟，临死前他画给我的。他说按图上画的就可以找到这个小岛，他想把骨灰埋在这个岛上。”李大哥很痛快的回答道。

陈鸣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沉吟一下又问道：“他有没有说这岛在什么海域呢？”

“东海。”李大哥肯定道。

陈鸣默默的仔仔细细的看起了图纸，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面前的二人居然忍住性子，不敢催促。

许久，陈鸣默默的按原样叠好图纸，便把图纸递还给了老李，说道：“我没有十分的把握找到这个地方，不过，李大哥既然相信我，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先生知道如何去这岛啦？”李家兄弟都有些激动。

“最多两成把握。”陈鸣平静的说道。

“这……”二人齐齐无语了。

好半晌，李大哥无可奈何的道：“先生还是说的详细点吧。”

陈鸣点点头，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说道：“我觉得单纯靠图纸描绘的图形恐怕是找不到海岛的。关键可能是那后面写的数字。那可能就是坐标。”

“左标？是个啥?”李大哥问道。

“是坐标。它是用数字来表达一个地方的经纬度。或者说是用一组数字表达的一个地点。这是佛朗机人的使用习惯。但是这只是我的猜想，也许那一行数字根本就是随便写的。所以说，我其实连两成把握都没有。”陈鸣微笑着解释道。

“经纬度？”朝仓疑惑的问道。

“这个嘛，说起来比较复杂，我们长话短说，我想这图

应该和佛朗机人有关。”陈鸣又拿起一只螃蟹，一边开始熟练的剥蟹，一边说道：“其实我说的这些都是猜测，要想验证地图上，只能出海去那里看看。”

“先生能判断出，地图上的那个坐标是东海的哪片海域吗？”李大哥追问道，又给陈鸣面前加了一只大虾。

“哦，这个嘛，我得推算一下哈。”说着话，陈鸣放下螃蟹腿，开始闭目沉思，此间双眉紧促。高度疑似有道高人。

“陈先生？”朝仓轻唤。

陈鸣一动不动。似乎在冥想状态。

“陈先生？”这次老李把一小块银子塞进陈鸣手中。

陈鸣暗暗地用手握了喔，估摸了一下银子的分量。忽然睁开眼睛，似有所悟，对着老李说道：“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有个龙三角海域吗？”

李大哥和朝仓对望一眼，一脸的茫然。

“龙三角海域？从小我就在海上跑船，我在这东海南海行了二十年的船，从来没听说这个地方。”李大哥疑惑的说道。

“嗯。也许不叫这个名字。”陈鸣思索着，继续说道：“这片海域在琉球东北偏东方向，帆船应该大约行驶五六天的时间。那里海况复杂，天气变化无常，海面平静，但是水下的暗涌却极其凶险，船只到那里经常沉没。”陈鸣表情严肃的说道。

李大哥和朝仓听了都不禁面露苦色。二人沉默几息时间，李大哥说道：“你说的是魔鬼海。我听琉球老船甲们说过那片海域，琉球人把那里叫做魔鬼海，那里的狂风大浪会凭空出现，就好像船只突然驶入另外一个天气里面，渔船进去往往九死一生。虽然那里鱼群丰富，但是他们轻易也是不敢去那里捕鱼。”

“你肯定地图画的是那里？”朝仓问道。

“如果地图上的数字是坐标的话，我肯定就是那片魔鬼海。”陈鸣缓缓地说道。

“你去过那片海域吗？”李哥问道。

“哈哈，李哥说笑了，明知那里危险，我又怎么可能去过，只不过听说过而已。哈哈。”

李大哥和朝仓二人面面相觑，浅饮闷酒。

三人分手后，陈鸣打着饱嗝，回到卦摊，坐在桌子后面，躲在支起的伞影下面，以手支头，有点昏昏欲睡。

今天生意不错，陈鸣心情很是愉快。

“陈先生，今天有生意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鸣睁眼看去，一个戴着斗笠四十上下，面色黧黑，身材瘦小的男人，站在桌子前面，一张黑脸上的原本不大的眼睛，迷城一条缝的看着陈鸣，原来是港口市舶司的衙役川问。

“哟，原来是川问大人啊，您这是还在当值？”陈鸣马上显出一脸真诚的亲切笑意。

这位是衙役是琉球当地人，名字有点拗口叫做川问坊末良。他是那霸港市舶司的在编衙役，负责这一片港口地面的治安，大约相当于后世的片警兼城管。

“唉，当差的命苦啊，比不得陈先生你啊，这都过午了，我这还没吃饭呢。”头戴斗笠，一身刚刚及膝的暗红色官衣，下身一条紫色麻衣短裤，光脚穿着木屐的川问衙役老爷看着陈鸣。

琉球的官衣都是这种短款袍子，下摆长不过膝盖，衙役们头戴斗笠，官员们则是一种无边黑色园形纱帽。别看不起这身衣服，要是不在编的衙役，只能是发个斗笠。

“川问大人，择日不如撞日，我也是没有吃饭，今天无论如何你的给兄弟我这个面子，让兄弟请你吃饭，您请。”说着话，陈鸣赶紧站起来，伸手拉住川问的胳膊，就向身后的饭馆走去。

“你这是干什么，咱俩这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总是这么客气。我这三脚两脚的就到家了，还用叨扰你的生意。不过嘛，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今天随便弄俩菜就行，刚才我就看见你这里有生意上门，你要是有事就忙你的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就好，你别忘了把铜子给老板。好了好了，不用拉着我啦，你忙自己的生意去吧。”

川问和陈鸣二人拉拉扯扯唧唧歪歪的走进了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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