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镇北候

离开寝宫，在重华宫门口齐均又见到昨天的两个侍卫。

他想起父亲告诉他，皇帝的侍卫首领是一个叫杨敏的中年人，他和齐家一样拥护皇帝。于是便想着和他攀谈几句，便问道：“请问杨敏，杨侍卫现在身居何处啊？”

两个侍卫其中的一个听到这个名字变了脸色，说道:“将军怎么打听起这个人了。一年前，宫里丢了一个九龙琉璃瓶，最后在他屋子里找到了。人赃俱获，于是就被慎刑司带出去打死了。”

齐均听完心里一惊，在宫里待了多年的从三品的侍卫统领，会蠢到偷东西还藏在自己的房间里？军人的本能让他嗅出这里面的危险味道。

看来皇上的处境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他满怀心事地走在出宫的路上，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女的笑声。

“真是笨死了！你们平时一个个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走开让我自己来！”

“娘娘不可以啊！那么高是要摔下来的！”

“你们不大呼小叫我当然摔不下来！”

转角处，一群宫装女子聚在一个竹梯子下面，竹梯子顶端站着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少女，长发乌黑，背影窈窕。

少女单脚踩着梯子，身子努力前倾，要去够树梢上卡着的一只燕子风筝。

眼看就要碰到，但右脚一踩空，整个人从高处掉了下来。

在众人的尖叫中，少女跌进齐均的怀抱里。齐均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赶紧将她放下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没事吧？”

皇后娘娘，看来眼前的就是王丞相的女儿王忆柳了。齐均想到，赶忙行了礼。

王忆柳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此人一身蓝色长衫，披着黑狐裘披风，面容清俊却熊背蜂腰，身姿挺拔。

“在下镇北候齐均。”齐均说道。

“啊，你就是那个齐将军啊。我哥哥说你很厉害的。”皇后赞叹道。“你那么厉害，能不能帮我把风筝取下来？”

齐均答应，以树干借力，一个空翻将风筝完整地取了下来。动作潇洒利索，好像仙鹤振翅飞翔一般。

皇后见到风筝，顿时笑逐颜开。

她身上穿戴的衣饰稀奇华美，哪怕是世家女子想得到都实属不易。可头上那支金鸾凤步摇掉下来她却丝毫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在上京随便可以买到风筝。

齐均有些惆怅，眼前的小姑娘真的能坐镇中宫，母仪天下？王慎之为了权利，将这么小的孩子推进尔虞我诈的深宫里，未免太残忍了些。

“谢谢你，齐将军。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也帮你。”王忆柳笑起来，露出脸上小小的酒窝。

“末将，没什么需要皇后娘娘帮忙的。”齐均苦笑道。

.......

齐均回到家里，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

他不是傻子，他想庆功宴那晚他在重华宫待了一夜的事情，摄政王八成已经知道了。

他也清楚在政治倾轧里，站在弱势的一方很容易被碾死。

这是一场豪赌。筹码有二。

其一，左右大商国运的北方云谲波诡的局势，只有他能够去平定。

再者，那支自他祖父开始就训练出来的大商最精锐的军队，辽北铁骑的绝对忠诚。

现在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但上京的人们已经开始采买年货了，齐均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沿着街走了一路，齐均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他，他猛然转身，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路边坐满了乞丐，那些乞丐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一块白面大馒头。

“官爷，官爷求您行行好，我们爷孙俩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忽然，一个身材佝偻的乞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齐均扑了过来，接着，仿佛收到什么暗号一样，乞丐如同乌云黑压压全朝他过来了。

但这些乞丐没有扑向他，而是分散地拦住路边采买的路人，祈求他们的施舍。

一时间推搡，辱骂，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条大路竟然被乞讨的和拒绝被乞讨的人堵死了。

“哪来的臭乞丐！你们走不走啊！这马车上的东西是要送到丞相府的，要是耽误了小心你们的脑袋。”人群后传来愤怒的吼声和鞭子抽打的声音。

“齐将军，您跟我来。”那个抓住齐均衣服不放的老乞丐忽然发出了年轻人的声音。

齐均心下一沉，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他走了。

两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

“老乞丐”用力一撕，脸上的面具就掉了。

面具下是一个青年的脸，齐均几乎随着面具的掉落，脱口而出：“白夜？你不在十六卫衙门待着，跑到街上扮什么乞丐？”

十六卫衙门是大商特有的机构，是一支只听命于皇帝，为了保护皇帝安危而成立的，平行于禁卫军的军事组织。

而白夜正是这一朝十六卫衙门的首领，齐均与他有些私交。

“齐将军，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和你重逢可你身后跟着眼线，我只能这样帮你摆脱他们了。”白夜无奈地解释道。

“你找我什么事？那些乞丐也是十六卫衙门的人假扮的？”

“不是。或许将军应该听过五福教这个名字。”

齐均一愣，随即说道：“那个说给十文钱就能帮人消灾避祸的民间教团？”

“嘿嘿，正是如此。”白夜神秘地笑道。

“旁人都以为五福教是利用人心里对死亡的恐惧敛财的江湖骗子。但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这五福教的创立者，正是当今皇上的母妃，当年莲皇贵妃的父亲。”

“......”

“皇贵妃的母族虽然没落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这些人，当初是为了在乱世中保护皇贵妃和小皇子的安全而被聚集在一起的。为了躲过宦官集团的耳目，只能以江湖骗子的身份存在着。”白夜继续解释道。

“而现在，走了宦官又来了权臣。于是我们又要开始行动了。”

“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的，与将军是一样的。”

“.......”

“皇上亲笔信上说，他非常信任齐将军。不知齐将军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望。”

“你想让我做什么？”

倘若齐均的心是一湾平静的潭水，白夜的一席话就是让潭水波澜骤起的投石。听到皇上两个字，齐均动摇了。

“临近上元节，按大商习俗，皇帝要亲自去承德的行宫举行祭天仪式。我们希望齐将军能保护好皇上。”

一阵穿堂风吹过，齐均打了个寒颤。

巷子的尽头依稀可见熙攘的人影，摊贩的吆喝声迷迷蒙蒙，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温暖灿烂，这个世界却深陷阴谋阳谋的谜团。

面前的年轻人目光坚毅，齐均的直觉也在提醒他，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件大事，这件事会决定很多人的命运，但那是一件舍我其谁，非做不可的大事。

于是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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