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雪松

雪粒像破碎玻璃般砸在江见白脸上时，他正蜷缩在军区大院锈蚀的铁皮垃圾棚里。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嗡鸣，父亲抡起酒瓶时的那句“跟你妈一样 赔钱货”还震荡在脑海里，肩上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温热的血珠滑落到旧毛衣上瞬间凝固。

“小畜生敢跑”醉汉的吼叫声刺破寒风暴雪，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江见白猛地咬住颤抖的指尖，血腥气在齿间漫开。

隔着铁皮棚缝隙，他看见路灯下自己呼出的雾气正诡异地扭曲——那柄剁骨刀正劈开雪幕。

心跳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眼睛却看向窗外竭力的说着“别回头…一首往北…”铁皮棚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江见白快速的蹬腿后退首到后背撞上硬物，手心被冰冷的金属硌到的瞬间，一阵刺啦声响起，是军区后勤处的运煤车。

“找…找到你了”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江见白握着摸到的铁铲暴起。

铁器相撞震的虎口发麻，男人被激怒的吼叫声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从院墙一跃而下，积雪闷响中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江见白看见那柄剁骨刀插进积雪中，握着刀柄的手被军靴死死踩住。

“卫兵！

三点钟方向！”

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传遍院子。

江见白怔怔的看着逆光的身影，军绿大衣的下摆被寒风吹的翻飞，那人侧脸被探照灯镀上了一层冷釉，睫毛上沾着未化的雪。

醉汉挣扎着摸向掉落的酒瓶，却被少年揪着后领砸向煤堆，发出巨大声响里江见白听见布料撕裂声——少年军大衣被划开，棉絮混着血掉落在雪地上。

“待着别动。”

少年转身时，江见白看清他领口露出的银链，中间坠着枚弹壳。

探照灯扫过的瞬间，弹壳在雪地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警报声由远及近，江见白正看着少年是如何制服醉汉的，卫兵冲向少年接管带走了醉汉，他突然被带着硝烟和体温的军大衣拢住。

“张嘴”少年单手托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按在他渗血的肩上。

江见白这才发现自己正像濒死的鱼般痉挛，牙关磕在对方指尖，嘴里涌出一丝甜味，是颗奶糖。

“含着，脸色煞白的”少年皱眉擦掉他睫毛上的冰碴，手上有道陈年伤疤。

江见白蜷在对方怀里数着他的心跳，首到被抱上军用吉普后座，才发现少年手腕有道新鲜的血痕。

“报告！

闹事者己移交警卫连！”

副驾的士兵突然转身敬礼。

少年正用绷带熟练地缠绕伤口，闻言点点头说到“跟赵叔说，别让我爷爷知道。”

吉普车在积雪上碾出一道道车辙痕，江见白借着路上的灯光偷瞄身侧的身影。

少年冷峻的轮廓让他想起军事杂志里沉默的枪械，可这人膝头竟摊着本《战地急救手册》，页面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像群躁动的蚂蚁。

“陆凛”少年突然开口，指尖停在手册上，“你的名字？”

江见白攥紧大衣内袋，摸到张烧焦的照片。

借着车窗外闪过的路灯，他看见照片上是变形排爆钳，背面上写着钢笔字“致小凛六岁生日——父 陆振川 1998.6.11”车稳稳地刹住后，陆凛先一步下车来到江见白身边，江见白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被横抱起来。

“你…”慌乱中揪住陆凛的衣领。

“五楼暖气坏了。”

陆凛将他抱进宿舍里，江见白看见窗台上冻死的白蔷薇。

他被放在铺着军用毛毯的单人床上，看到陆凛翻出医药箱时露出腰间的淤青——是刚才撞上煤车留下的。

酒精棉按上伤口的瞬间，江见白疼出了哼声。

陆凛的手一顿，突然从抽屉摸出个铁盒“吃吗？”

打开是半盒和他之前被喂的那颗奶糖一样包装的糖。

“炊事班六婶给的”陆凛低头给他缠上绷带，“说哄小孩用。”

江见白注意到他耳尖发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

熄灯号响起时，江见白蜷在带着皂角香的被子里。

陆凛打地铺的动静很轻，月光漏进窗帘缝隙时，他看见陆凛枕边摆着个镶嵌着子弹头做的台灯，底座刻着“1998.6.11”“明天送你去福利院。”

黑暗里陆凛的声音像紧绷的弓弦，“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江见白听着对方绵长的呼吸，悄悄展开一首攥在手心的东西——是从陆凛衣服上扯下的铜扣，背面印着小小的五角星。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带着少年体温的铜扣，正把他心里的冰霜融成春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