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外劳动

九十年代初。

中秋节后的小山村，夜晚已稍有些许凉意。

孔秀兰为了摆脱打工的命运，被刚认识的赵姐劝说去做茶叶生意，跟她来到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晚上被安排住进一间土坯房子里。

房间里一张木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把简陋房间照的如同进了地洞一般，令孔秀兰欣慰的是木床上的席子被褥倒是新的。

赵姐让孔秀兰先休息，她要去各家走走看有没有存货：“你把门关好了先睡吧，等下我回来敲门你再开。”

说完就顺手关门出去了。

孔秀兰没走过这么多的山路，确实觉得很累。

她起身走到门前，拉好门栓灯都不吹灭，就去木床上躺了下来。

“咚咚咚……”睡梦中，孔秀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想起赵姐还没回来，赶紧起来揉了揉双眼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可站在门外的竟然不是带她来的赵姐，而是一名瘦高个年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见门开了就要往里闯。

孔秀兰急了，站在门口拦住道：“喂喂喂，你谁呀？半夜三更进来要干嘛？赵姐呢？”

男子用疑惑的眸光看向她问：“赵姐？谁呀？噢！我知道了，就是你姐吧？她回去了。”

孔秀兰听了自然不相信：“你别胡说八道了！赵姐找茶叶去了，告诉我她会回来的！请你现在立刻出去！”

“呵！这里是我家，你让我出去？”他抬手指着孔秀兰：“而你，是我用钱买来的老婆，你说我能不能睡在这里？”

孔秀兰听了虽然心里震惊，但依旧不信，嘴上不停的喊：“你骗人！我不信！你骗人！我家在县城，从没种过地，我能来这深山嫁给你？”

她指着身后桌子上的灯慌乱的说：“我家都不用这种灯，你，你，你别在这里乱说了，出去！”

男子见她这样也不意外，因为他们这里买老婆的早有先例，情况大概都听说一些，本来想好言哄着，却又沉下脸道：“我乱说？别嘴硬了！你真有那么好还被你姐卖了也不懂吗？！你知道我用多少钱买你吗？一千六哇！我们要给少一点你姐都不干，为这一千六百块钱，我家花光了积蓄不算，还借别人的钱呢！你说不嫁就不嫁了？”边说边走近孔秀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孔秀兰听着不像是撒谎，便又急又气又悔，惶恐的瞥了一眼男子，虽然他长的还行，但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成了他老婆，永远住在这做梦都梦不到的深山里，从此与外界断了联系，那简直比让她死了还难受！见赶不走他，僵持中只好用软话求道：“那……求，求你了！你先出去，如果你真的是用钱买了我，那明天你放了我，我回去了把一千六还给你。”

男子不依：“笑话！用钱买来的人我能放了？何况你还不还我钱还是未知数？“

孔秀兰见他势在必得的一脚踏进房来，吓得慌忙往里边退。

正在手足无措中，她的手碰到了裤袋里今早用来削苹果皮的小折叠刀，她立即掏出来拉开刀口指向男子：“你！别过来！”

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怔，一时没想她会有刀，而且还刀尖指向自己，怒了：

“哈！我花钱买来的人，竟然还想要杀我？”说着就要来抢她的刀。

孔秀兰立刻回手，闪亮的刀尖已顶到了脖子上：“好！我杀我自己！你不是花钱了吗？我就让你人财两空！”

男子显然是想不到她性子会这么刚烈，想着今晚硬来是不行了，于是双手举到胸前道：“别，你，你把刀放下！我出去。”

“你马上出去！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男子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孔秀兰关门拉好门栓，仍然觉得不安全，她拿煤油灯放到地上，把桌子挪来将门顶上，方虚脱了似的垂头坐在床边，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竟然被人家卖到这里来了都不知道？还以为生意不做了，明天就可以回去找好姐妹王春枝了。

想到明天，明天该怎么办？从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赵姐，不！这个可恶女人，别让我再碰见你，否则我以命抵命也不会放过你！暗中咒骂几十遍，又将结识姓赵的过程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

今天上午，孔秀兰高兴地背着双肩大背包，从一条小巷走出来，她想去公交站坐车去找她的姐妹王春枝。

好不容易雇主同意让她辞去她认为丢人的保姆工作，又趁空去找到在服装店卖衣服的工作，令她很满意。

她步履匆匆的走上公交站台。

这条路有点偏僻，公交车隔趟时间长，如果不是来的时间正合适，那是得等一阵子的。

这时，站台上走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长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洋溢着善良的信息。

她走近孔秀兰笑问：“妹妹，你也是等车的吗？”

“是的，姐姐也是来等车吗？”孔秀兰只望她一眼，就嘴角上扬，心无设防。

这个站就两路车，各向南北两个方向。

女人说她姓赵，让孔秀兰叫她赵姐。

赵姐得知孔秀兰要去找老乡，明天去服装店做销售员，就说：“妹妹，你去买衣服，也是打工呀？为什么不自己做买卖呢？你看，我就不喜欢打工，自己做生意挣钱更多还自由。”

孔秀兰父母是做生意的，她知道确实比上班好，只是自己赌气离家，一人在外就算是想做也没本钱，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正想把心里话告诉赵姐，赵姐开口道：“妹妹，你是不是觉得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做什么好呀？你看看我，信得过我吗？信得过我就拿你当亲妹妹一样，带你做，信不过就当我没说。怎么样？”

孔秀兰见她生就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心里早就信她了，说道：

“赵姐，我肯定信你，我犹豫是因为我还没有本钱，做生意是需要有本钱的不是嘛？”

赵姐说：“……确实是得要本钱……不过，你要是不怕辛苦的，就跟我去要茶叶来卖，我经常去农村拿货，都是先拿货，后面再给钱的，而且我们拿来又批发给零售店的老板，不用守店来钱还快，就是怕你嫌太奔波劳碌了。”

孔秀兰听说也有点心动，就怕太远了自己没熟人拿不了货。

这时赵姐又说：“我平时去都是一个人去，路上没伴想去个厕所都不方便，你要是一起去，我肯定带你认识有货的人，下次你要是想自己做也有门路呢！”

“哎呀赵姐，有你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想自己做呢！”

“这么说，你同意去啦？那我们说去就马上去，现在就去！”

孔秀兰觉得自己背一袋子行李不方便，就说想拿行李去老乡那里放再去。

赵姐说：“拿去放你老乡那也好，不过那样我们就赶不上中午的车了。天黑才到的话就没那么好，你说呢？”

“那我背行李去不好吧？”

“反正我们明天不回来最多后天就回了，干脆你把行李放我家先，回来了你再来拿就好了。”

孔秀兰跟着赵姐来到她家，其实离她原来的雇主家也不远，在同一个城中村的另一端。

她怕晚上不回来在农村会冷，就从大背包里拿出皮衣来，打算到卫生间换衣服。

赵姐说道：“妹妹，你要是有钱怕自己拿不安全的，就让我帮你拿也可以，我经常带钱拿货习惯了不怕丢。”

孔秀兰刚想开口，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上次乘坐公交车被偷钱后，王春枝说的话：钱不仅要放好，而且人多的时候还要用手护着放钱的位置，因为钱没记号，在谁身上就是谁的。

孔秀兰道：“赵姐，我刚做一个月的工，才得几十块钱，但我都预支来用了，所现在没有钱。和你去车费多少？我有十来块钱，够吗？”

赵姐听了笑道：“妹妹，你才有十几块钱就不用给我了，车费我自己出先吧！咱们亲姐妹也要明算账，等我们挣钱了再扣除你的车票钱就好。”

孔秀兰换衣服时，把钱放在王春枝帮她缝在内裤里边的小袋子里，用扣针扣好，就跟赵姐去了车站。

客车出站大概走了一百公里后，路越走越窄，山路颠簸泥土飞扬，道路两边的草木都被一层灰黄色的泥尘覆盖着。

每有一辆车迎面驶过，那滚滚尘烟久久不散，孔秀兰生在小县城里，并没有走过这么难走的路，心想，就算有生意做她下次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