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卫

茗国西南戈壁滩常受夷南民族的侵扰，此处有一城，名建城。新皇李邈上任后，励精图治，加固边防，四海宁谧。建城百姓与外部除夷腩民族的少数民族百姓们往来贸易，其乐融融，建城一时成为边防城镇中最为繁华的地方。这里有一盛大节日，“绒绒节”又称“融融节”，是百姓们自发组建的拍卖自己民族或国家的特色物件的活动。其实说是拍卖，却不完全用到钱，更多时候是以物易物的形式。活动盛大而繁华，甚至会吸引各国皇子国戚到此。

“我不在，你小心。”

白果对正在包裹物品的百里仁说道。百里仁不满地嘟了嘟嘴，用修长的手把垂在身前的小辫甩到后面去，对面前的女人懒懒散散地说道：“知道了，姐。我又不是小孩了。”

白果看着眼前身着黑衣的十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嬉皮笑脸，宛然与十年前的小公子相差甚远。她平静地对他说道：“当朝太子李觅会去，昔日雍王第二子。”

百里仁停顿下正要背包裹的手，瞳孔的光芒暗了一瞬，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初，但白果还是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平静地说：“如何选择，依旧。”

“在我。”百里仁背上包裹，笑颜不减地抢了白果的话。他满怀笑意地看向白果：“我知道。”接着又用流氓地痞般的语气说道：“现在的生活还不错，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先不杀他啦。”他说着突然凑近白果 ，温热的气息扑在白果脸上，他现在已比她高了，这时候正好低着头，像一个索吻的姿势，一只手不安分地准备摸上白果的腰：“美人在侧，甚是不舍。”

白果抬着头静静盯着百里仁轻佻的桃花眼，片刻后恢复正视姿势，那只不安分的手在离触碰到她的一毫之处被一只短刃横切而过，百里仁即刻收手，随即白果用短刃直上百里仁的脖颈，在空中划过的曲线几乎是一道残影，百里仁根本来不及反应，冰冷的刃紧贴百里仁的颈部使他保持着笑脸僵在原地。

“你最近没好好练功。”

百里仁双眼心虚的眨了眨，接着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哼，这一带谁家好人能打过你啊。天生的习武之才，九岁就得习武大乘。十年了，你和当代宗师有的一比了。”

白果放下匕首认真道：“未曾试过，不知比过。”

百里仁听着她的回话自觉没劲，无奈叹气，随即打了招呼出了家门。

这时正好傍晚，他们的家位于建城之外小山上的小村落里，村里人少加上今天村里的人大多去赶集，甚是冷清。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灯火辉煌的建城，百里仁刚进入城内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各种方言的交谈声和叫卖声，各种装束的的人们齐聚这里让本来茫然的戈壁滩变得色彩缤纷，热闹非凡。

百里仁看着今年的融融节的盛况，后悔没把白果那个木头拉过来。可惜她喜静，他也不好强人所难啊。

这十年来，他和白果躲躲藏藏，雍王篡位后颁布了新法，像他俩这样的黑户加童工在茗国疆土上寸步难行，钱只赚到刚够衣食。期间还要严防拐子之类的，白果对武力威胁尚且能防，可对杀手来说人情事故天生不是专长，加上俩人不过孩童，俩人已被骗了无数次。

好不容易，两年前朝廷终于把百里仁的通缉画像撤了，正巧朝廷颁布新政策，准备对边疆外的少数民族实行兼容政策，达成条件便可办理本国户籍。他们便趁势南下到最鱼龙混杂的建城，使计贿赂官员脱离了黑户身份。最终在此安顿下来，这是他们赶上的第二个融融节。

百里仁回忆着睡大街，被人欺的那几年，近在咫尺又远于天边。物是人非，百里仁早从雅量公子被磨成了市井之徒。他轻叹了口气，来到处空地，把包裹摊开，里面赫然是一些做工精致的木械玩具。这是百里仁和白果来到这里赚钱的主要方式。本来今天百里仁不打算开张的，他想换点货，但挑了半天没有中意的。

他挽起袖子，开始叫卖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精致好玩的木货，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他时不时摆弄这些木械，这让一些小孩子们瞬间被吸引了。

“娘，这个好玩，我要买这个。”

今天的大人们很少有砍价的，这些东西一会儿就卖完了。百里仁收了摊找了个地方坐着弹了弹一枚铜钱，觉得没意思便要启程回家，突然他看到前方一个店铺面前聚集了一堆人。

百里仁靠近了点，拉了最外围一个男人问：“老兄，这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多人聚这儿？”

“嗨，王家公子跟人打起来了。打的忒狠，头破血流的。”

王家是建城富户，其家主王瑞膝下有一独苗王康。因为是独苗，所以王瑞对王康宠爱非常，养成其盛气凌人，横行霸道的德行。 王康却不知怎的就是看不惯摆摊生活的百里仁，屡次三番找百里仁和白果的麻烦，一般来说他们都会忍着，可特别有一次，百里仁忍不住揍了王康。百里仁当即就后悔了，害怕白果为此受连累。但那次王康的反应很奇怪，不但把事情压下来，再也没找过他们的麻烦。

百里仁个子高挑，稍微走近点，抬眼便能看到正打架的俩人。那男人继续说着：“也不知道，跟王公子打架的人是哪位，这胆子也太大了。”

接着人群中有个瘦小的老头突然高声说道：“吖，这不是昌大将军的第三子昌黎吗？”

百里仁看着正在朝瘫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王康使劲挥着拳头的蓝衣少年，心道打的好啊，让那孙子出来祸害人。百里仁幸灾乐祸的看了一会儿，刚准备回去。

“张仁！！！”

就在一秒前，被摁在地上摩擦的王康抬眼看到了人群中个子高挑的正要离开的百里仁的背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高喊百里仁的化名。

百里仁：艹！叫你瞎凑热闹！

百里仁正要假装没听到开溜，便听到王康喊道：“你今天跑了，明天老子砸了你的摊子！！！”

百里仁脑子反应很快，随即便故作可怜对鼻青脸肿的王康说到：“王公子，即便我不跑您明个还不是要去砸鄙人的摊子。鄙人小本生意，到还不如跑了，还少挨一顿打。”情真意切，宛若宫里的妃子哭诉帝王的薄情。这样一来，即便他去帮王康了也能让另一位公子哥面前立好被迫姿态。

王康被摁在地上看着昌黎再次挥过来的重拳，眼泪被吓出几颗来，高喊：“你帮我，我答应再不砸你的摊子。”

“好，众人作证，不能反悔。”

就在那一记重拳要呼在王康脸上时，百里仁冲过去卸了昌黎的力。昌黎反应快，又向百里仁挥拳，百里仁在众人眼中做出勉强避开攻击的模样，顺势把躺地上的王康拽起来。

昌黎见拳攻击不到百里仁，便一记腿切直攻百里仁上三路，百里仁再次勉强避开。这次攻击后昌黎便停下来，眼睛圆瞪，怒目而视不停喘气的百里仁和鼻青脸肿的王康。

百里仁作出防守的姿势对着昌黎，听起来气息极其不稳的对昌黎说道：“还要来吗？”

昌黎盯着百里仁，眼中的愤怒早已变成怨恨，这时王康终于开口了：“你还不滚吗？！”

昌黎瞪了眼王康便气冲冲地离开了。看热闹的一圈人不一会儿便散了。百里仁扶着虚弱的王康直到他的随从们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为首的那个了解了情况对百里仁道了谢。百里仁刚要离开便被王康叫住了：“张仁！刚才答应的不算，以后的你的摊子我照样砸！！！”

百里仁看着落魄又嚣张到眉毛快飞了的王康无语了片刻，王康被他看的炸了毛对旁边扶着他的随从咒骂到：“你们几个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百里仁目送他们走了，终于也走了。

此时的集市差不多都开始收摊了，回家的路上，百里仁看到一家正要收摊的饰品铺子，老板拿着最后一只簪子正要放回箱子里。

“老板，你手里这只簪子多少钱？”

老板脸上长满了胡子，瞳色是绿色的，胡人相汉人装，用一口略怪异的腔调答道：“这只不卖。”

“为什么？”

老板重重叹了口气，摊开手，里面的簪子赫然成了两节。

“今天来了两个汉人小姐争着都要这只，结果都蛮不讲理，最后一位小姐提议谁都别要，就合伙把它砸碎了。最后赔了我钱。可是它可是我三天的心血啊！我把它作为我最骄傲的艺术品，可惜就这么损坏了。”

老板面上尽是后悔惋惜的神色。百里仁心想，难怪刚刚过来时，老板脸色这么难看。周围铺子的灯熄灭了大半，恰有月光照在这只残破的簪子上，它发出淡淡的蓝色，像是感受到这位艺术家的悲哀，也像是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

“若是我能修好的话，您可以卖给我吗？”

“不可能的，这种质地的石器制作工艺品时便很难，更别说修好了。何况我已经干这行一辈子了，对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会将它带回我的家乡埋葬。但您若是修好它，它就是与您有缘，我会把它赠予您。”

百里仁记得小时候曾在百里藏书室里看过修补此类物件的书籍，但他从未试过。他去旁边的摊子买了些工具与材料。尚有一线希望，老板看他的决心这么大，便交于他。

修补的过程很漫长，周围几乎没有灯火了，那位胡人老板一开始只是边收拾摊子边观望着百里仁。但慢慢地，老板被吸引，拿了凳子给百里仁坐，他自己则收拾完抱着小木箱坐在百里仁身旁。

百里仁向来做起任何事都异常专注，老板打了盏灯为他照明，眼下留有睫的影子，嘴唇时不时轻轻煽动，手中的工具在不停变换。

慢慢的，月光似乎也逃走了，簪子淡淡的蓝也不见了踪影。胡人老板满含热泪，把那只修好的石簪重新放回百里仁的手中。两人在融融节的后半夜郑重地拥抱道别。

百里仁进了院子发现家里似乎还亮着灯，火光很小，门外看不真切。他轻笑一声，缓步走进家门，果然一盏小小的灯还亮着。白果一席黑衣正坐于她的床边，脚边立着她的剑。

“嗯，担心我，是吧？。”

“没有。饿了，锅里有馒头。”

白果冷漠地说完话便背对百里仁，侧躺回床上了。百里仁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些，小声嘟囔着：“哼，明明就是担心我。”他走到白果床边，把那只通体透亮的簪子轻放在她的床边。轻声说道：

“抱歉，师父。没有下次了。”

百里仁熄灭了灯，回到位于白果床铺对面的床上，刚要躺下，便在床上摸到一柄长剑。他看了看对面背对着他的白果，把那柄剑拿了起来。黑色的剑柄上刻着字：

“留影”

百里仁欣喜不已，他终于拥有自己的剑了。他仔细端倪了片刻，继而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紧剑柄。

“睡觉，明天我会试你的武功。”

白果换为正对着百里仁的姿势侧躺着，依旧闭着眼。百里仁看着她听话地抱着家侧躺下，满怀笑意的入梦。

今夜会是个好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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