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观

几只仙鹤结伴飞过一道透明的结界，霎时，天地变换，无尽白雪纷纷而下。

一座石碑矗立在风雪之中，其上由内而外散发寒气，沉稳内敛，细观便可见边角处的划痕和磨损。

其上刻有三字——浮生观。

仙鹤继续成伴向前于浓郁灵雾中身形一转，化为两童子。

两童子一男一女，看上去约莫是凡人家十一岁的孩子。

男童身着鹤羽宽袖长袍，腰间配一葫芦，女童身着黑白烟裙，如梦似幻，腰间系一红珠。

二人接额上皆带有一道红纹，鲜艳而并不突兀。

二人步行匆匆的向前走去，不久，便见一道馆矗立于风雪之中。

见此，二人脚步更加急了，脸上也沉郁的很。

进了，便才看清，道馆四处挂满了白绫，门槛上也结了不少冰霜，就连平时暖烘烘的炉鼎，此刻也挂上白霜，难以燃起。

刚踏进门槛，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取来了?”

女童赶紧回道:“师…观主，已经取来了。”

“进来。”

地上冰霜散开一条路，二人也不必再小心翼翼，赶忙往里走去。

穿过一间横在中间的雅室，绕过一屏壁画，便来到后院。

两人脚步不停，朝着右侧的屋子走去。

一推门，雪也跟着闯了进去，无声化作水。

屋里倒是暖和，旁边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别的声音了。

二人不顾身上风雪，步履匆匆的朝内室而去。

拂过一道道白绫织成的纱幔，里面的人也显露出来。

李无道一身鸦色青衣，头上系着洁白的发带，静静的靠在床边，拉着一只白皙到毫无血色的手。

床上人，一身白衣，身长玉立，容貌俊美，却面色白得不寻常，隐隐范青，就也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安静的出奇，没有半丝气息。

见二人前来，李无道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那只冰凉的手。

随着起身，刚一活动，骨节噼啪声响起，显然已经坐了许久。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眼里的血红，眼底的青黑，以及苍白的脸，此刻看上去，有些病态。

“辛苦了，玉笙，姝寻，此去一番还算风顺?”

玉笙上前一步，一拍腰间葫芦，一道青铜棺椁也随之出现在地面上，上面雕刻精细，山川鸟兽，奇花异草，以及瑞云珠翠，东西杂而不乱，隐隐还有玄妙莫测的变换。

少年红了眼睛，声音带着些抖。

“风顺的很，无人阻拦。”

李无道正奇怪于如此灵物怎么会无阻拦，姝寻便跟着上前一步，少女眼眶通红，声音破碎:“师兄！是大师兄！”

“沧海守棺的人说，那是大师兄早就收下的，大师兄还交代他适时来取！”

“这一切都是大师兄算好的！”

姝寻说完，泪早已流了满面，泣不成声，精致的小脸哭的丑兮兮的，却也浑然不觉。

而玉笙也早已流下泪来，死死攥着腰间的葫芦，不让自己发出声。

听闻至此，李无道早已麻木生锈的脑子才缓过劲来，他看着棺椁一阵无言，脸上却再度淌起泪来。

他突然想起师兄先前莫名其妙说的话:人终有一死，无道，不可太过执着。

原来，一切，他都知道的。

但是，却连死前遗言一句未留。

他为他的死准备好了一切，唯独忘记了他这个师弟。

片刻后，他转身看向床上岁月静好，一脸平和的人，口中低喃:

“师兄……”

忽而他又疯了般的大笑起来，拿起自己许久前整理好的东西乱砸一通。

刻了红梅的花瓶碎了一地，连带着其中的梅枝也尽失“珠钗”，书卷画笔，白玉茶器，都碎在或躺在这场狼藉里。

姝寻连忙上去抱住李无道的腰，极力阻拦:“师兄！不可！”

玉笙也眼疾手快的将无声不多的东西抱在怀里，急急开口道:“师兄，这些都是大师兄的东西啊！”

李无道可不管这些，他现在心神大乱，疯癫的笑道:“我砸的就是他莫玄清的东西！”

他挣脱开姝寻阻拦，姝寻一屁股坐在地上。

抢过玉笙手里的东西，狠狠的举高，却怎么也砸不下去了。

见到这位性格古怪的师兄不再乱砸，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李无道将手中器具放下，转身回到床边，拉着床上人的手附在自己脸旁。

姝寻和玉笙对视一眼，将东西一一收好又将残器收起。

完事后，见自家李师兄一直没反应，姝寻抹了抹眼泪，拉了拉玉笙的衣袖，玉笙望了眼内室的人影，叹了口气，顺从的跟着玉笙出去了。

随着门再一次关闭，屋里再次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烧火声。

李无道垂眼低喃:“师兄……”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哈，师父仙去，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如今你也要走，让我独活。”

“你们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他栖身上前，勾起莫玄清的一缕白丝。

原本的青丝如今这般雪白刺眼，让人内心五味杂陈，心怀忧愁。

他继续自说自话，仿佛莫玄清并没有死，如同平日那般听着他毫无逻辑的话语。

“从小我便被视为不像，人们都说我，身怀蓝瞳，定是个妖孽。”

“但好像大家说的没错，双亲皆亡，当年那个收留我的老乞丐也死的凄惨……”

像是回忆入深，他面色痛苦。

“不过啊，还好，还好有师父领我入门，又有师兄你悉心照顾。”

“你们从来不觉得我是异类，觉得我天赋异禀，觉得我心地良善。”

“我便也觉得，活着，也挺好的。”

“可是，现在你们为什么都要离我而去呢？”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丧门星，是不祥，我把你们都克死了。”

“爹娘，王爷爷，师父，还有……师兄。”

“师兄你看，我就是个怪物，我本就不该活着，是你们给了我一段有意义的人生。”

“既然你们都走了……”

“那，这人世间也就无味了。”

“所幸，便一同随你去了……”

李无道说着，泪模糊了双眼，他从腰间摸来一把冒着锋芒的匕首，匕首手柄处系着红色的丝带。

他看着眼前人，笑道:“看来要跟师兄挤一个棺椁了，望师兄不要嫌弃啊。”

“哈，我尽量死好看些。”

李无道莞尔一笑，青年忧郁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容，让冰雪都得以消融，他看着红色的丝带，心中莫名放下了些许，也释然了些许。

玉笙和姝寻正准备着莫玄清的殡葬，忽而察觉风雪渐息。

这浮生观自成一界，观内景物季节随观主心情而动。

玉笙率先察觉不对，连忙拉着姝寻再次闯进屋里，刚一进屋便闻见铁锈味。

连忙赶到内室，发现李无道正一脖子血的坐在床边，似乎晕了过去，他握着匕首的手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握着。

姝寻惊呼出声:“师兄！”

小说《浮生观》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