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九年冬

去球场之前，江梨灵机一动又冲去小卖部买了瓶更冰一些的水，握着两瓶水跑向了球场。

果不其然，一到就看见球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江梨暗自感叹自己刚刚拔腿就跑的智举。她四处张望着，在围了最多女生的场地上看见了沈初闻。

“唔——加油！”江梨尖叫着。

“可以啊沈哥，这才开始热身，就有人在那给你加油了。”沈初闻身边的男生推了推他的肩。

“哦，她又没来。”他继续自顾自地拍着球。

“啧啧啧，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放——心——哥——。”

比赛开始了，场下叫的最欢的就是江梨了，她总感觉沈初闻时不时往场下看一眼，便开始脑补自己被沈初闻注意到了的场景，做作地理了理刘海。

下午的太阳依旧不小，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洒在地面，蝉鸣不绝，少年们在场上肆意奔跑。

沈初闻穿着白色的球衣和球裤，汗水打湿了上衣，“这边！”队友之间默契地打着配合。

江梨看得入迷，虽然什么也没看懂，只知道有人进球的时候就尖叫，也不管是哪边进的球。

比赛中场休息，江梨原本想把手里的水送给沈初闻，但他一转眼就不见了。江梨四处张望着，在一处树荫下看见了沈初闻，刚想走上去，就看见沈初闻的旁边站着那个天文社的学姐，她悠闲地靠在一旁用来摆计分板的桌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隔得有些远，江梨听不清两个人在聊些什么，在沈初闻抬头对着那个学姐说了一句什么话之后，他就起身跑回球场，背后那个学姐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笑着。

下半场更加激烈，场上比分17：19，追的很紧，沈初闻这一边落后了两分。

“沈初闻，接着。”一个男生喊道，将手里的球传给沈初闻，他稳稳接住球，快速往前迈进。

最后一分钟。

沈初闻站在三分线外，面对周围气势汹汹的男生，原地跳起将球投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正中篮筐。

“啊啊啊啊——”场下一片尖叫，江梨也参与其中。

沈初闻笑着跟队友庆祝着，用手拉起衣服擦着汗，本就因为汗水打湿而隐隐显出的身材现在一览无余。

江梨看着那明显的腹肌张大了嘴，一个箭步冲上去递出在手里握了很久的两瓶水。

“学长，这个给——”

话还没说完，沈初闻就朝她投出了一个礼貌又敷衍的微笑，说了句谢谢，立刻跑下了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江梨有些尴尬在原地发懵。

至于郑婉，倒是不可能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找到江梨，只是两人都在对角线互相为别人停住了。江梨在这边看沈初闻，而郑婉早早地就在那边看起了董煜。

她第一次看见董煜这副打扮，平时的他看起来总是闷闷的，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今天穿着篮球服看起来倒是开朗了许多，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将发梢染成金黄，微微发亮。

郑婉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一小会了。场上比分0：3，看情况应该是董煜这边落后了三分。

她静静靠在球场边栏杆上看着董煜，完全忘记了要找江梨这件事。

场下的男孩不经意间看见了她，风将她的头发轻轻吹拂起来，女孩微微抿着唇笑，纤长的睫毛下投出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在男孩的身上，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苏林轩，这边！”

同样在场上的苏林轩将球传给董煜。拿到球的董煜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攻势突然猛了起来。

“进了进了！——呜呼！——”郑婉听着周边人的欢呼，虽然心里很激动了，但是始终还是没开口一起呐喊。

董煜进了球后下意识往女孩的方向看，两个人对视一眼，她有些不自在，随即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

她没有看见董煜望见她后没忍住露出的笑容。

郑婉心里想着：平时看起来明明没什么运动细胞嘛，打球怎么感觉还挺厉害，身材更是不错。

这边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江梨走过来了，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了郑婉，愤愤不平地快步走过去。

“郑婉！你怎么在这站着啊！”

郑婉回头看见是江梨，也就慌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皱着眉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一下课就冲出去了？等都不等我。”

江梨立马心虚低下头，用委屈的声音嘟囔“我担心挤不进来，太着急了嘛。”

“怎么这副表情啊，见到你男神了吗？”

提到这个话题，江梨更委屈了。

“别提了，我冲上去给他送水，他看都不看就跑开了，尴尬死了。喏，给你一瓶吧。”

“行。”郑婉伸手去拿。

江梨忽然看见郑婉身后站在场上的苏林轩，苏林轩也同样转头看向江梨，走过来对着她喊道：“小梨子同学，这是给我的吗？”边说边指向了江梨剩在手里的那一瓶水。

江梨无语两个字写满了脸，感觉苏林轩有点莫名其妙。但想起上次收了钱还叫错他名字的事，心里想着：干脆给他好了。

“你想要就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就接过江梨手里的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对了，这周末团建别忘了啊。”

“知道啦。”江梨还在想刚刚的场面，一脸不耐烦。

江梨和苏林轩对话的时候，一旁站着的郑婉有些不知道该干嘛，而董煜的眼神则一直落在郑婉手里的那瓶水上。

周末，在桦希一中不远的桐毅山上，社长谢阳一个一个确定着社员们有没有到。

“王瑞宇，秦芷璇，冉喻，黄元昊……江梨，苏林轩，加上我一共十二个人，都到了吧？”

有人小声吐槽：“总共就十二个人，还点什么名啊，数一数不就知道齐没齐了吗。”

“咳咳，安静一下，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晚上很适合看星星，我们现在出发去山顶上搭帐篷，赶紧走吧。”

爬到一会，江梨就累得不行了。“我要死了啊，还有多远啊——”

苏林轩回头看着要死不活的江梨，故作没事地答道：“估计才爬了三分之一吧。”

“苍天啊，我不行了，爬上去我会死的。”

苏林轩看起来还很有活力，一点没感觉累。“喂，之前报名团建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最想看星星了吗？吃得苦中苦，方看星上星！”

“说的什么鬼。”江梨嫌弃地望着苏林轩。

走在前面的苏林轩停住脚步，回头对江梨伸出了手。

“来吧，手给我，我拉着你。”

“大恩不言谢！”江梨赶紧把手放了上去。

爬到了山顶，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倒下的江梨扯着苏林轩的衣服哀求：“求你帮我搭个帐篷吧，我不行了。”

“叫哥。”男孩一脸得意。

“滚。”

“那你自己搭咯～我可不管你了。”

江梨还是放下了她时有时无的尊严说道：“诶诶哥哥哥，求你了哥。”

“行，你哥我保证搭一个完美的帐篷给你。”

江梨挤出一个崇拜的笑，内心却不屑地吐槽：切～就这世家公子，还完美帐篷，搭出来连能不能住都是个问题吧，算了，总比不搭好，我是搭不动了。

没想到刚过去十分钟，苏林轩就一脸骄傲地跑到江梨面前笑着说：“走吧小梨子，看看你的窝。”

“苏林轩你把嘴闭上行不行？”江梨第一次觉得有人的嘴比她还能说。见到帐篷的时候，她却一个吐槽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哥们，你特长里怎么没写‘搭帐篷’啊，你简直是个天才。”江梨这下是真的对苏林轩一脸崇拜了，对比起其他人歪歪扭扭的帐篷，苏林轩搭的这个可以说是完美了，花的时间还这么短。江梨立刻铺了张垫子在帐篷里，像摊泥一样“化”在了帐篷里。

“爽。终于躺下了。”

晚上等了许久还是看不见一颗星星，感受到社员们充满无语和不耐烦的眼神，谢阳尴尬地挠了挠头，自顾自地说：“怎么回事啊这个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适合看星星的吗。那个…大…大家要不早点休息？”

“我真服了。”

“啧，天文社荣获‘最不靠谱社团’称号。”

“再参加天文社团建我就是狗。”

“……”

群声激愤，谢阳不敢多留，好像再多留一秒就会被剩下的十一个人活活吞掉，赶紧躲进了自己的帐篷里，把拉链拉得死死的。

江梨有些失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冉喻，你那天明明答应我赢了比赛就做我女朋友的，你怎么跑了？”

好像是沈初闻的声音？江梨踮起脚小心翼翼走过去。

“我没答应啊，是你自己在那胡言乱语的。而且你都收学妹的水了，我还留那里干嘛。”

是冉喻，“放心姐”本人，她一脸不在乎。

江梨没想到刚刚那句话竟然是沈初闻对冉喻说的，那个“学妹”说的是自己吗。

“什么学妹，我没收啊。”

“哦。”

“冉喻，我他妈真没收。”

“行行行。”

“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在一起啊，冉大美女。” 沈初闻的声音有股玩味，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几个字。

“不。”冉喻抬起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哦，你说了不算。”沈初闻小声念着。

“你念什么呢？”

“我说，”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加大了声音，“做我女朋友吧，冉喻。我喜欢死你了，行不行啊——”

女孩被逗笑了，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更动人了些。

“行——”

沈初闻望着眼前露出得逞笑容的女孩，又想到几个月前还在发“放心上”这种话的她，觉得有些好笑，“冉喻，你给我下蛊了吧？”

“嗯，那又怎样？”

“那你让我亲一口。”沈初闻挑着眉看着冉喻。

女生没有躲开他的目光，轻笑着问：“你想亲哪？”

“都想。”

“有病。你慢慢想去吧。”

本来就有点失落的江梨听到这段对话更难过了，她不敢再看下去，她轻轻地往后退两步，没发出声音，原路走了回去。

回到营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睡了，只剩下苏林轩一个人还坐在帐篷外面，他们的帐篷搭在一起，江梨一步一步挪过去，只差把“我不开心”四个字写脑门上了。

“你去哪了？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啊。”

江梨没有说话。

“你不会是表白被拒了吧？”苏林轩用吃瓜的表情看着她。

本来还强忍着的江梨一下子绷不住了，“你有病啊——”说完马上哭了出来，声音有些大，苏林轩立马伸手捂住江梨的嘴，生怕吵醒其他人。

“别哭啊，我开玩笑的。求你别哭了。”

江梨还是没停，眼泪簌簌地掉。

“别哭了，哥带你去看星星，行不行？”

听到这句话，江梨一下子收住了眼泪，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苏林轩，思考了两秒钟骂了一句，“骗子，今天根本没有星星——”，作势又要哭了。

“哎呀别哭呀，真的有星星的，不骗你。我带你去看。”苏林轩拿了两张垫子和一盏小灯，站起身来向江梨伸出手。

她这才不哭了，站起身来跟着他走。

苏林轩拉着江梨的手沿着一条小路慢慢往前走，周围没有灯，能看见的亮光只有苏林轩手里的那盏。江梨有些害怕，用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你走慢点，啊啊，我有点怕。”江梨小声说着。

“到了到了，就是这。”苏林轩松开了手，示意江梨看天上。

“真的有星星！好漂亮！”她激动地笑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照片，江梨回头朝着苏林轩问：“苏林轩，你怎么连星星都能找到啊？你真厉害。”

苏林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灯放在地上，拿出了刚刚带上的两张垫子，铺在地上让江梨坐下。

“今天天气挺晴的，没什么云，晚上一般就会有星星，刚刚可能是光还太亮，天没完全暗下来。”

江梨听得津津有味，开口问道：“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因为我小时候上过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啊～”

“真羡慕你，我没上过兴趣班。”江梨低着头用一根小木棍戳着泥土。

“我也很羡慕你。”

“嗯？”

“至少你的童年很快乐不是吗？”苏林轩转头望向江梨，“我上小学开始就要上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周一到周五要在家学钢琴、学奥数、学围棋，到了周末又要去学骑马、学游泳，好多好多课。我小时候最期待的，只有两周一次的天文课，老师会带着我出去看星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感觉能喘口气。”

“所以，能自由一点没什么不好。”

江梨听到苏林轩若无其事说出这些话，感觉都要替他流出眼泪来了。

“那你怎么每天看起来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啊。”她脸上带着不解和心疼，“我是说，你看起来并不难过。”

“有什么难过不难过的，多培养一个兴趣以后就多一条路呗，虽然我确实很向往自由，但说不定很多年之后我还会感谢我爸妈愿意花这么多钱让我上课呢。”苏林轩漫不经心笑了笑，“你呢？你为什么喜欢天文啊？”

“因为我爸妈在我好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被周围的小孩欺负，哭着找外婆问我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外婆就会带着我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最亮的那两颗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江梨又低下了头，“我很想见见他们，所以我喜欢看星星，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江梨，有流星，快许愿！”

那个晚上，江梨和苏林轩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星空，说了许多许多，两个人在不知不觉间都用真挚的话语温暖了对方。

对着流星，他们一个许下“愿自由”，一个许下“愿外婆长命百岁”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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