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四方

晚霞余晖尚存大地。

王决明踏着微光，来到东临城最繁华、最灯火辉煌的中心城区。

此刻，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瞧瞧那。他将闻所未闻的事物尽收眼底，把捕风捉影的传闻细听耳中。

十几年的山村生活，与外界几乎断绝联系。而他，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下，成了一块极度缺水的海绵，没有活水滋润。

也正因此，他为自己选择的第一站，就是东临城，这个在大齐版图上，最繁华，最先进的城市之一。

“糖葫芦，一文钱一串嘞！”

“牛杂，拾焖一份，不好吃不要钱。”

“绿豆糕，纯手工绿豆糕诶，瞧一瞧看一看。”

……

街道上，各种小吃美食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直看得王决明垂涎不止。

“老板，一串山楂的糖葫芦。”王决明走到糖葫芦小贩的摊前，掏出一个铜板子，递到商贩手中。

“爹，我也想吃糖葫芦。”一个稚嫩的童音从王决明脚下传来。

王决明向下撇去，一个不足他半身高男孩，牵着个中年男子的手，趴在糖葫芦摊前，望着小摊上的糖葫芦，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二宝，我们今天是去买菜的，爹身上钱没带够，下次再来吃糖葫芦好不好？”

一身补丁衣服的中年男子无奈的开口。

“不要嘛，爹你每次都说，下次，下次，蒙学里的小朋友天天都吃糖葫芦，我也想吃。”

小男孩拽着男子的袖子，奶声奶气的撒起娇，言语中满是对糖葫芦的向往。

“唉，二宝啊，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娘走的早，爹一个人拉扯你长大，供你上蒙学，咱家已经没钱了，听话，等以后有钱了，一定来给你买。”

中年男子和男孩的对话，一字一句尽入王决明耳里。

他握紧手中那根糖葫芦，思考着，沉默着。

他又掏出两枚铜钱，递给商贩，小声同他讲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去。

“二位，你们是本店的幸运顾客，这两串糖葫芦就免费送给二位了。”

商贩的声音打断了父子二人的对话。两串糖葫芦被塞入他们手里。

“谢谢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男人对着商贩连连道谢，随后牵起满脸笑意的男孩，走向了打折的菜摊……

王决明继续四处游荡，思索刚才的事情

“父亲，母亲，你们又在哪里呢？”

他像一个幽灵，无家可归的幽灵，四处飘荡。

“嘿，你小子，怎么在大街上就哭了，老大的人了，害不害臊？”

白日里，那位在客栈偶遇的女子，梦轻绾突然蹦出来，拦在了他的前方。

王决明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思考，又伸手抚摸眼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经流出几滴眼泪。

拭去眼角的泪，王决明又恢复到了平时那副乐观的表情，不急不缓道：

“这东临城风沙太大，迷了眼睛。话说，轻绾姑娘又为何在此，可是为游逛夜市而来？”

“不然呢，偌大的东临，也就只有这夜市才能吸引我了。”

梦轻绾似乎并不因王决明知道她的姓名而奇怪，毕竟，依照她这跳脱的性子，整日里无事便去闲逛。放眼整个东临，不认识她的人，恐怕也是不多。

梦轻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开口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却不知道你的，相逢即是缘，你是不是得介绍一下？”

“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王，名决明，年方二九，自小与师傅长大，现在大了，一个人出来讨生活。”

王决明向她拱了拱手，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梦轻绾听闻他的来历，联想起刚才，王决明眼角的泪水，又有些心疼起他来。

她整了整衣装，正式向王决明介绍自己。

“我叫梦轻绾，家父乃本城城主。年后便过双十，长你两岁。”

梦轻绾介绍完，又嬉笑着看向王决明。她一脸不怀好意，开口道：

“既然我长你两岁，那我做你姐不过分吧！走，今天姐带你好好逛一下。”

王决明听完，也不反对，也不同意，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你不反对，就是默认喽，以后可不许反悔。”

踏着落日余晖，她牵起他的衣袖，走向繁华的夜市。

……

东临城西郊，一处荒山。

苍茂的树林，繁密的树冠，挡住了山原本的面貌。

此地位处偏僻，虽然离东临不过区区百里，但却无人涉足。

东临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起大型清缴猛兽的活动。故而，东临附近无凶兽，已经成了人们的共识。

只是，无数次清剿猛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错过此地。以至于，东临城三百里难见妖兽踪影，但此地却是例外。

顺理成章地，这里成为野兽的乐园。

不见天日的密林，遮住了这座山，也遮住了无尽的猛兽，就像是一把巨大的伞，挡住了阳光，而伞的下面，数不尽的阴暗滋生。

这座百兽盘踞的山林，虎啸猿啼之声不绝于耳。哪怕是最有经验的猎手，进入此地，也只是得了个有来无回。

但，无人涉足，也给此地的各种动植物，带来了肆意生长的机会。

此地凶险，但是亦有机遇蕴藏在其中。

外界少见的各种天材地宝，在此地就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不说遍地都是，但若是肯细细寻找一番，带出去后也足以换取一笔巨大的财富。

嗷——

一声虎啸之声穿透天际，响彻山林。只是，啸声当中，却毫无半点威势，充满的凄厉，甚至不乏求饶之意夹杂其中。

荒山中的某处洞穴，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静静地立在洞穴之中，将他手中的剑缓缓收入剑鞘。

不过，他的身上沾满了血。鲜红的血液自脸上滴下，又流过身体，滋润着已然干涸发暗的血痕。

他的身后，躺着一只巨大的老虎。老虎的身体布满剑痕，不乏有伤口从虎躯正面透过全身。它失去了往日里威震山林的气势，安静的躺在地上，失去气息，直到死亡。

这个少年，杀了这只老虎。

“不过区区二阶妖兽，一点灵智未开，却食人性命，害的人家破人亡，该杀。”

弑虎少年背对着虎尸，周身血气环绕，言语中充满杀气，缓缓开口。

他身上全是血，剑上也满是血迹，不过，都不是他的。

他足够强，强到哪怕是体积几倍于他的猛虎，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几剑的事。

“可惜了，山中居然没有找到人元花，甚至连一点痕迹也没，只能去城里找了。只有人元花，才能修复奇经八脉，重入养气境。”

他言语中流露出失落之意。

走向洞穴的最深处，他挖了个坑。他捧起了那些被老虎残害之人的尸骨，将残余的骨骼，一块一块放在坑里，对比，拼接，只为了还算完整的葬下这些可怜人。

过了许久，收敛好尸骨，他才燃起一团篝火，在一旁倚着石壁，静坐吐息。

连日跋山涉水已经令他身体劳累不堪，可更难忍受的，是心灵上的疲惫。

他来到这座荒山，有半个月之久。这段时间里，他不断寻找，他很迫切的需要那朵名为“人元花”的草药，用以修复经脉。

终于，他支撑不住，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惫之下，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他最敬爱的爷爷，抱着襁褓中的他，用拨浪鼓哄着自己，但他并不对此感冒，反倒是把稚嫩的小手抓向爷爷的胡须，一撮又一撮地揪下来。而爷爷却还是忍着疼，继续哄着他。

他看到他的父母，亲手给他做了一把木剑，那把木剑比只有五六岁的他还要长，但他却依旧爱不释手，求着父母教他练剑。梦中的那对神仙眷侣也一脸温柔，抓着他的手腕，把一生的所学倾囊相授。

他看到大堂之上，一家几十口人，在餐桌上吃饭。年幼的他左一筷子，右一汤勺，没完没了地向着碗里夹菜。坐在桌边的叔伯兄弟却丝毫不介意，皆是宠溺的看着他，帮他夹菜，生怕他饿着。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空中，一只巨掌如离弦之箭，伴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向他袭来。

他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前赴后继，替他阻拦巨掌，化作飞灰，只为了给他争取逃脱的机会。

他亲眼看着家人一个又一个惨死在身边，而他却无能为力，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被传送大阵带来此地。

梦醒了，他的泪水打湿了眼眶。

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在害怕，他怕那只巨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性命，他怕的是失去亲人，却无能为力。

他愤怒着，他不甘心。他是几千年难遇的天才，有着庞大的家族作为他的后背，把他推向前方。他本应有个幸福，成功的人生。

可是，这一切，却只是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他就像一只落汤鸡，败家犬，狼狈地逃脱了，甚至他的身体，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哪怕经历这么多，失去这么多。哪怕他不再是一个天才。他也不会失去他那颗火热跳动的心。

他不再是天才，但是他永远是一个天才，他的心，会带领着他向前。

天才，永远不会服输，也绝不会低头！

他要报仇，哪怕是死无全尸，他也要报仇。

擦拭掉泪水，一番休息过后，他的精力也恢复差不多了。

他走到小溪边，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又将宝剑擦拭干净，整了整衣装，踏上了前往东临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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