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冰

谢骁回了坤宁宫，第二日照常起来去上学，稷下学宫中无人同他说话，他自己一个人待着，下午下学时候，命侍女自行带着他的东西先回去。

谢骁绕了远路。

他看着面前的永乐宫，走到一旁的海棠花树下，爬了上去，他扒开一支海棠树丫，随后看到永乐宫中的凉亭处，坐着一位一身素衣的女子。

女子并未着宫装，谢骁将遮了他视线的花摘了，看见里面人的面容。

之后谢骁每日梳头的时候，都会注意面前的镜子，想看看自己和她长得不像。

他坐在树上，凉亭中的人看过来，谢骁连忙将刚才摘的花拿来遮住自己的眼睛，待重新看过去，里面的人已经自己在喝酒了。

谢骁从树上跳下来，自己回了坤宁宫。

永乐宫中，霍凝问：“方才那孩子。”

她顿了许久，才说：“是他？”

朱砂点头，“是他。”

之后，谢骁大多回去时候都会绕远路来爬海棠花树，有时候会看到霍凝在凉亭中，有时候没有看见。

今日下午，最后一堂课学的是大学，篇幅不算短，这一篇先生讲了许久，因而还剩下许多时间，便将这时间留了来背诵，屋里顿时一片读书的声音。

谢骁收了书，走到先生面前，先生看到他，微笑着点头，谢骁就将书盖上，学堂中的读书声停了下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礼记的这篇文章不长，但是颇为晦涩，他们不过六七岁之龄，刚刚学完不久，就将其通篇背下来，还是有些难的，尤其背得如此通顺。

谢骁：“先生，学生背好了。”

先生点头，他摸了摸长长的胡子，赞赏道：“不错，三殿下过目不忘，老夫佩服。”

“先生过誉了。”

他背好了，自然就可以出去了，谢骁将书本收拾了，朝着座位上的先生行礼，而后才退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拉住了衣服，谢骁看过去，他不认识这个小孩。

在稷下学宫学习的人大多是王公贵族，每天来的人不少，走的人也不少，谢骁没有和别人交好，因此不熟。

奶呼呼的小孩子道：“你等等我，我背好了就来找你。”

谢骁看着这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随意地点了点头，他才放开，谢骁直接出门，他刚到门口，就听见了一阵奶呼呼的背书声音。

闻声，他停下了脚步，坐在台阶上，看着外面出神。

等听到噔噔噔的声音，他才回头。

稷下学宫的日子过得不快，他也才来半年，不过这孩子看着也就只有五岁的样子，谢骁有些好奇，这谁家孩子？

等这小团子跑过来贴着他，谢骁问：“你叫什么名字？”

“燕宪。”

姓燕？

谢骁问：“靖宁侯世子？”

小团子点头，燕宪坐到他身边，说：“哥哥你好厉害，我看到你将书看了一下就背下来了，你能不能教教我。”

说话软乎乎的，谢骁摸了摸他肉肉的脸，燕宪比他小上半岁，两个人身量差不多，谢骁起来，道：“私下里背过，哥哥要走了，你在这里等等，等燕侯爷来接你。”

他刚站起来，燕宪就拉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拽。

“哥哥，你和我回家，我书没有背完，阿爹会骂我的。”

“你没背完？先生怎么放你出来的？”

燕宪小声道：“先生说我刚来，他讲的很多我都没有学，先背到虑而后能得就可以了，剩下的等我彻底学完了再背。”

原来如此。

随后燕宪拖着他，谢骁微微一愣，两个人到了门口，坤宁宫的宫女走上来，谢骁还没说话，就又被拉着走了，谢骁看着身后宫女，无奈道：“去同母后说，我去趟靖宁侯府，让老师来接我。”

“燕宪你别。”

燕宪全然不听，他哼哼唧唧道：“阿爹等会儿会打我手板，哥哥你就跟我回去嘛，有别人在，阿爹就不会打我了。”

谢骁被拖着到了外面，又被拉着上了马车，在马车里，他看着抱着他手的人。

“侯爷这么凶？”

燕宪点头。

“那我不去。”

说着谢骁就要下车，立刻就被扯了回去，燕宪大声道：“我们回家，快。”

“……”

“哥哥，阿爹给我弄了一个小马，还有小弓箭，我都给你玩。”

谢骁不过六岁，听到这话，自然心动，因此也就不抗拒了。

“哥哥，我家里的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特别好看，阿爹给我做了箭靶，还有木马。”

谢骁面上平静地点头，手已经不推着他了。

等到了侯府，此时侯爷还没回来，靖宁侯夫人女中豪杰，也在军中，因此靖宁侯府中算是冷清，他们下学早，两个人像两个野孩子，一到府里就玩了起来。

是以，靖宁侯夫妻两个人回来之后，就看到自家院子里多了一个同岁的孩子。

谢骁：“来，哥哥已经会了，给你看看。”

弓箭小小的，用起来算是上手，拉弓射箭，箭没入红心，谢骁将弓箭递给他，笑着道：“怎么样？我就说我会射中的。”

“哥哥好厉害。”

谢骁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靖宁侯，燕侯年纪尚轻，因为上过战场，不怒自威，谢骁拍了拍一旁星星眼的燕宪，燕宪才发现那边站着的自家老爹和母亲。

燕宪直接跑过去，扑进燕夫人的怀里，谢骁将小弓放下，走过来，躬身行礼。

“见过燕侯，燕夫人。”

靖宁侯点了点头，问：“你是？”

燕宪从一旁窜出来，道：“这是三殿下谢骁，他的课业皆是甲等，是稷下学宫里最优秀的学生。”

三殿下？

靖宁侯：“见过殿下。”

谢骁摇头，道：“我和燕宪是同窗，侯爷是长辈，不必多礼，谢骁贸然拜访，未请示侯爷，请侯爷恕罪。”

“殿下言重了。”靖宁侯失笑，“你也就比阿宪大了不到半岁，若非见到你方才玩兴正好的模样，本侯都要以为是被你老师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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