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兰凌霜这里安顿下来以后,林弄风不时就能得到各种美食投喂,原本瘦弱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晚上也能看清东西了。纳兰凌霜还带着林弄风早起做军体拳锻炼身体,半个月过去,林弄风能摸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了。
虽然在这里吃好喝好,但是这段时间林弄风其实一直忙着打探消息。虽然原身小黑人缘不是很好,但是她母亲的关系网却意外地强大,在她初到纳兰凌霜这里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三四个嬷嬷或者管家从她们门前经过,留下一些吃穿的东西。林弄风很感动,和几个嬷嬷搭话想去见她,但是嬷嬷们都劝阻她:“黑丫头,你别去,你好好的,你娘就能高兴。”
林弄风还通过当送东西的跑腿摸清了王府的布局,王府坐北朝南,大门是中轴线,二房三房靠西,大房靠东住,正对着大门的依次是影壁、议事堂、厅堂、花园和祠堂,每天早上主人家要到厅堂一一见礼,有来客要在议事堂接待,亲近的客人会迎到厅堂里和小辈及女眷们见礼,每月初一十五还要做祠堂的祭拜,一大半主人和仆人都会到祠堂边上待命。
这天正是腊月十五,林弄风借着府里人在祭拜的空子,提着个小篮子悄悄溜进那个六姨太太的院子里。四下无人,林弄风溜进厨房,看见只有一个小丫头在灶台前打瞌睡。
林弄风把小丫头推醒,说:“张嫂子让我来给姨娘送点菜,放哪儿?”
小丫头揉着眼睛:“放这里吧。”
“好妹妹,你们院里的人都出去了吗?” 林弄风塞一枚鸡蛋到小丫头手里,“可曾看见林嬷嬷?”
小丫头点点头,道:“林嬷嬷在茅房呢,你找她干什么?”
林弄风晃了晃手里的针线:“听说嬷嬷手巧,我找她给我做个过年的领子。”
找到林嬷嬷的时候,她正在茅房冲洗地面。林弄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佝偻的身形和满头的白发,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尚未到四十岁的妇人。
“娘。”林弄风试探性地开口。
林嬷嬷转过身来,看清了林弄风的脸。
“孩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人告诉过你不要来找我吗?可是在凌姑娘那受气了?”林嬷嬷把手里的水桶丢开,一脸局促地把手在围裙上反复地擦着,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思念和关心。
“娘!”林弄风骤然见到如此落魄的母亲,一阵来自身体深处的悲痛涌上心头,她扑进林嬷嬷的怀里,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乖宝不哭,可是受委屈了?”林嬷嬷半抱着她,进了一个隐蔽的小房子里,谨慎地关好门窗,翻出里衣的袖子给林弄风擦着眼泪。
“娘,我在凌姑娘那过得很好,你别担心。你在这里受苦了!”
“别担心娘,我好着呢,”林嬷嬷给她理着鬓发,问:“这次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娘,你知道凌姑娘的身世吗?眼下我和她是主仆,我为了她,必须要知道真相!”见到传说中的母亲,林弄风克制住一开始的失控后,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单刀直入获取信息。
“乖宝坐下,娘和你细说。”林嬷嬷回忆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那年凌姑娘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襁褓,王爷说她是自己兄弟的遗孤,收养过来当成义女养大。只是虽说是义女,这些年王爷仿佛忘了她一般,从未主动提起过她。”
“那些流言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说凌姑娘克死了全家?”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仿佛是凌姑娘三岁时,府里办了一场法事,有个道士不知怎的看见了凌姑娘,就和大太太说了些命格不幸,福薄缘浅之类的话。当时太太吩咐不许外传,但有心人故意宣言,这流言就一直不断了。”
林弄风又仔细地问过好几遍,但是林嬷嬷也说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林弄风只好把带来的针线留给她作为借口,拜别母亲后匆匆回到纳兰凌霜的院子里。
纳兰凌霜出门去了,林弄风一个人在院子里扫着地,天气越来越冷,再过几天估计要下雪了,以她们的境况,能否安全熬过这个冬天,都是一个未知数……
思忖间,一个小丫头在院门口敲了敲门,林弄风过去开门,发现是在林嬷嬷那里的厨房丫头,她给林弄风塞了一个篮子,转头就四处张望着跑走了。
林弄风掀开篮子上面的布,发现了稻草下面盖着的木炭,还有一个纸包,里面是约十两银子。这大概是林弄风五年的工资了。她心里有点酸酸的,林嬷嬷自己已经被折磨得过度衰老,还尽力给女儿留下一线生机,原来这就是母亲吗?
在原来的世界里,林弄风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母亲,父亲说她早就死了,但是村里人说她是逃走了,林弄风不知道她的母亲到底在哪里,也从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东西。但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她好像看见了一点点来自母亲的温暖。虽然这份温暖要给予的孩子,可能早已冻死在了一个冰冷的夜里。
纳兰凌霜回来之后,林弄风和她交换了一下信息。纳兰凌霜趁着今日的祭祀,进了纳兰子尧的房间里,翻找到了当年的书信,确实有一叠信编号是柒,里面提及了当年的托孤之事。唯一奇怪的事情是,当年信中之人向纳兰子尧托孤的孩子应该有十几个,纳兰子尧把他们安置到了王府的封地上,却唯独留下了纳兰凌霜,要亲自带进王府抚养,但是却任凭府中流言四起,孤女无依,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会做的事情。
“当年把我带进王府,纳兰子尧应该是因为我父母的身份,但是后来又如此举动,恐怕还是和我的父母有关。”
“姐姐,今天我娘提起了你三岁那年,也就是十年前一个道士对大太太说的预言,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十年前,小风,你娘是不是十年前被罚的?”
“是啊!十年前,我娘据说是得罪了二太太,被罚去伺候一个姨娘了!”
纳兰凌霜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根炭笔,在桌上分析着:“十三年前我刚刚出生,被抱进府里,放在大太太身边抚养;三年后因为一个预言,我被送给了二房的一个洗衣婢抚养,此后就一直在二房的杂役身边和他们的孩子一起长大,等到我六岁的时候,就给我单独分了一间最偏僻的院子,身边一直只有两个人照顾我,而且还在不停地轮换,看起来似乎是在看守我。”
“十年前我娘被惩罚后,我也被送到了二房的杂役身边,跟着张嫂子她们一起长大,但是我记得有些小丫鬟总和我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我以前是当成小姐养的,锦衣玉食让人羡慕之类的。但是我只是一个奴仆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如此待遇的。”林弄风在一旁补充上自己的时间线。
“如此看来,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应当同时影响到了你、我、你娘和大太太,甚至惊动了纳兰子尧,让他做出了放弃我,或者说,近乎囚禁我的决定。”纳兰凌霜把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圈出来:“小风,我们今晚再去看看你娘吧,我觉得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林弄风有些惊讶,但她也很好奇,便点了点头,决定夜探三老爷的六姨太太的院子。
只是她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具体的线路规划,院子外面就开始人声鼎沸起来。纳兰凌霜一震桌子,所有的炭灰全部消失,她示意了一下林弄风,自己进了最里面的房间,林弄风赶紧把木柴堆到房间门口,然后才慢吞吞地出门看情况。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院子里光线很暗,一群人举着火把直接闯进了小院,随后走进来几个披着厚厚的大氅和貂皮的妇人,为首的那个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但头上已经是妇人的发髻。林弄风不认识她们,便直接跪在地上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各位大人。”
“小丫头,你家主子呢?”为首的年轻女人语气很和蔼地问。
“我家主子在床上呢,天气严寒,无法出门,这大半个月主子都在床上躺着,现已起不来身了。”林弄风尽可能低头,不露出自己说谎话乱飘的眼神。
“娘,我进去瞧瞧吧,您在此处候一候。”那个年轻女人叫上了几个丫鬟和小厮,进了那破败的房子里,没多久就用手帕掩着口鼻出来了。
“许是沾了风寒,不中用了。”那个女人出来,和一旁的中年妇女低头窃窃私语,不过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既是风寒,小丫头,你就在此地照看你主人,切不可下地,等到暖和了再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开口了,像是一锤定音,“徐总管,你安排几个人进来院子里伺候着,务必要看好凌姑娘的院子,不可随意让他人闯入。”
林弄风大着胆子抬起头,道:“大人福泽深厚,慈悲心肠,奴婢替主子谢过大人,不知能否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看诊,否则漫漫严冬,既无柴薪,又缺衣少药,小姐可如何捱得过呀!”
“你就是二小姐说的那个忘恩负义的刁奴?倒是对凌姑娘忠心耿耿。不过你可记住了,你的主子只有一个,别想着吃里扒外的勾当!”一个大丫鬟忽然发作,踹了林弄风一脚,嘲讽道。
林弄风就着她的力气滚远了,被踹中的肩膀一下子剧痛起来,她忍着痛苦继续跪在地上哀求,只是无人理她,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来,又趾高气扬地走了。
徐总管安排的人全是身强力壮的护院,说是伺候小姐,实际上就是监视。林弄风趴在床上,纳兰凌霜给她揉着肩膀,低声问:“你何苦去求她们,那些人就是不想要我们好过。”
林弄风呲牙咧嘴,说:“我是想试探一下她们的底线在哪里,唉,结果居然是没有底线,她们摆明了要弄死你,如果不是嫌麻烦,还可能直接过来杀了你。”
“ 他们或许已经杀过一次了。”纳兰凌霜抓起旁边的黑猫,“小黑跟着原主很多年,但是你却说在井里捡到了它,肯定有人对原主下过杀手,恐怕是因为我来了才没有成功。而他们现在如此作态,恐怕还是因为你。”
“我?”林弄风很惊讶。
“如果我身边全是他们安排的奴婢,那大可直接弄死我,但是你执意要跟着我,而你实际上的地位不低,你娘一直在暗中护着你,他们没办法越过你直接杀我,但是如果我是自己病死的,他们就能顺心如意了。”纳兰凌霜捏了一下林弄风的脸,笑道:“幸好你也过来了,居然还主动找上了我,否则,那些人不会消停的。”
林弄风有些脸红,她解释道:“那个,我当时听小绿说府里有二小姐、三小姐,还有一个收养的凌姑娘,我以为我到了《红楼梦》的世界呢,想看看黛玉长得什么样子。”
纳兰凌霜被逗得笑起来,捏着林弄风的脸转向自己:“看清楚凌姑娘长什么样子了?”
林弄风看着那双灯火下顾盼生姿的桃花眼,一时间看呆了:“看清楚了,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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