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未竟时

在委托冥渊海一带生活的巨龟护送人群回去后，玄照孤零零地站在海滩上，那个望着人群渐行渐远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也难怪，毕竟是他苏醒以来遇到的第一批活物。

“怎么，不舍得?”炼棘不适时地出现在玄照身边。

玄照其实知道炼棘一直没离开，但无法追踪到他的气息，对于他的突然来临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平静下去了。

“都说神明愿意寻找个风水宝地颐养天年，造福一方，从没听说过不远万里往这苦寒之地跑的。”

“我在南隅日久，早就厌倦了那里的风光，听闻极北有个险恶的不毛之地，可惜被冰川覆盖于茫茫大海之下，寻觅无门，这才打消了念头。近百年来海水西灌，听渡鸟那家伙说大海之上突兀出现一角海岛，我这才回想起往年的念想，所以特来一探究竟。”炼棘嘴角抿着一丝笑意，“今日一见，才觉……自己来得太晚些。”

玄照回道∶“北地苍茫一片，如混沌初开，哪有什么景物可言，你怕是太大惊小怪了。”

“北地除了景物，自然还有别的可观。”

“什么?”

面对疑问，炼棘只是看着玄照，没有说话。

玄照就当炼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爱好，也没深究。

炼棘倒是会察言观色，转移话题道∶“我深入冰原数百里，未见有什么特殊之物，也没有其他的神明驻守，只有这座小岛孤悬，怪石林立，不像是冰原本身产物，这是怎么回事?”

玄照深思一番，在自己沉眠之时确实有大大小小不少的杂音，不是这里塌陷了一块，就是那里发生了碰撞，要不就是海水在冰层之下向上喷涌，他就当是自然现象，也没有细致地探究过。而且这里距离自己沉眠地何止千万里，就算他有不俗的感应力，也没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炼棘见玄照不回答，也不生气，又说∶“我虽未真正深入，但也发现这片地真是广大无边，怕是只有那东海可堪相比，你的领地这么大，分我一块呗，我回头去和铭岳说说，咱们以后做邻居。”

“……”玄照感到很无语，“莫名其妙。”

“就当你同意了。”炼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玄照也不把他的话当真，毕竟他也没有什么领地意识，不管来什么人、什么兽的，只要不打搅他，他都无所谓。

炼棘歪头看了一会儿玄照，便说∶“看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怕是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如我作为你的向导，带你去外面看看?”

玄照本不想和炼棘扯上关系，但是一想到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出去看看，况且自己人生地不熟，怕是要摸索许久，现在正好有一个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何乐而不为。

“那好。”

炼棘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说∶“既然如此，先去和渡鸟打个招呼吧，毕竟咱们总归要先渡过他的海域。”

玄照也知有些礼数还是要尽到的，便同意了炼棘的提议。

两个人横穿冥渊海，一直到南岸的山坡处，那里有大片的紫竹林。期间，炼棘一直在观察玄照的神色，虽然玄照往往只露出一瞬诧异的表情，很快就变成原来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炼棘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此，他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揭穿。

而玄照那边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作为一个从未出过极北之地的封闭者，当天空中的阴霾越来越稀疏，光线透过云层一束束照向海面，也照向在海面上疾驰的他时，那种感受，就像他刚诞生时，熔岩的火光照到久处黑暗深处的他一样，一下子就令他心底豁然开朗起来。原来世界之大，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逼仄与阴暗。

他激动地想要停下来，什么都不干，就静静地躺在阳光下。奈何他身边有旁人，他又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以只能忍耐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是在途中忍不住问道∶“极北之外，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吗?”

炼棘柔声回道∶“还有更好的，在南极之巅的穹定山上，连域外星辰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玄照无言，但神情中透露着一丝向往。

炼棘也不逼问他，只是说∶“不急，有的是时间去看。”

良久，二人一前一后落到山道上，层层掩映的紫竹林后，有一汪清潭，转过潭水，便是一处人族聚落，而体形明显的渡鸟正站在台基边缘和几个人类争论着什么。

渡鸟远远望到炼棘和玄照，把几个人类支开，屁颠屁颠地飞过来，说∶“炼棘，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你不是要去极北吗?”

说罢就歪头看向玄照，一脸问询。

炼棘自然介绍道∶“这位是极北之地的神明，名叫……”

炼棘看向玄照，玄照接话道∶“玄照。”

“喔——”渡鸟大吃一惊地说∶“没想到那里还能诞生神明呢，我在这里这么多万年了，从未听说过，难道是同炼棘你一样的老家伙?”

“也许吧。”炼棘不置可否。

渡鸟立马肃然起敬起来，想问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又来了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通报道∶“不好了，有枝部落和联山部落的人打起来了。”

“什么?！”渡鸟一副头疼又震惊的样子，“岂有此理，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渡鸟风风火火地飞走了，一句话也没交代给炼棘和玄照二人。

玄照对看热闹不感兴趣，找个僻静地歇息去了，炼棘无所谓道∶“回头我讲给你。”

“不必。”

炼棘自然觉得玄照口是心非，可玄照自认为坦坦荡荡，从不说谎。

另一头，落枳不可置信地说∶“真的是这样吗?”

老者捋了捋胡须，认真道∶“野兽都知趋利避害，那里除了神明，还能有谁存在呢?”

落枳开心道∶“能在那里生存的，想必不是一般的神明。”

老者苦笑道∶“别高兴太早，这不一定是山神的指示。”

“那山神让我们去那里干什么呢?我看那里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忽悠你们喽。”门外一独臂人嘲讽道。

落枳推开半掩的门，质问道∶“什么意思?”

独臂人好整以暇地说∶“你也不想想，从咱们祖辈开始一直到如今，都说犯不赦之罪者就会被流放到极北之地，而这么多年以来，有听说过哪个流放者回来吗?没有。那不就意味着去极北就是去送死，很显而易见的道理啊。”

落枳据理力争道∶“有罪之人被惩处是应该的，那跟极北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去到极北的都是罪人吗，那你们联山全族都是守墓的，那你们都是死人吗?”

“你！”独臂人反唇相讥道，“不愧是山旮旯里出来的人，干的都是些打劫的勾当，怪不得当初被铭岳大神剿灭，要不是他老人家网开一面，你现在早就是我们墓中的一员了。”

落枳见独臂人侮辱自己的先人，气血上头，抄过门框边上的扫把就扔了过去，不过独臂人反应快，没有打到他。

不过这样一来，也惹恼了独臂人，他指着落枳喊道∶“我说得不是事实么！”

老者见状不妙，想去拉落枳，谁知落枳气血上涌，又上去给了一拳，被独臂人接住，顺手拉过落枳，想把他摔在地上，不料落枳身手灵活，一记腿击，挣脱了独臂人的束缚。两人陷入僵持状态，有一些围观群众纷纷过来看热闹，还有不少人加油鼓劲的，渡鸟所属水息部落的人立马去给渡鸟通风报信了。

等渡鸟赶来时，被人山人海的场面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惊呆了，这哪里是斗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竞技大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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