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压低声音说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想活命就赶紧出来。”
说完也不再管他,放下手里陶罐就地跪下,双手撑地把头深深埋在雪中。
陈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女人这般动作心中疑惑,但还是按照女人说的走出羊圈,向前方看去。
雪地里,七八个骑兵模样的人正骑在马上,队伍拉成一条长线,注视着天武巷两侧跪满的人。
所有人都像女人这般双膝跪地,把脸埋在雪里,动作稍微慢点的随即挨上一记皮鞭,惨叫连连却连头都不敢抬。
“不想死就像我这样跪着……”女人声音再次传来,他听得出女人牙齿打颤的声音,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陈曜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学着女人跪下,把头贴在地上。
额头触碰到积雪,刺骨的寒意冻的他头皮发麻,一阵风袭来,掀起他单薄的衣服,他忍不住瑟瑟发抖,感觉全身都要被冻僵。
不远处一个骑兵好像发现这边的异样,吆喝着战马缓缓向这边走来……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似乎都踏进他的心里。
战马走到他们面前停住脚步,陈曜感觉到身旁女人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抬头看看面前的骑兵长什么模样,但理智还是让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骑兵用刀背拍了拍他头顶,随即一个命令的口吻说道:“抬起头来……”陈曜不敢违拗,只能顶着刀背闭上眼缓缓抬起头,尽管他很想知道面前骑兵长什么模样,但就是不敢睁开眼。
不远处一个声音大声喊道:“奉九黎首领之命,大寒之前,帝王若不将虞美人送至东夷城,届时我九黎大军入境,轩辕城方圆百里一个不留……”骑兵连喊三声,像索命魔音萦绕在天武巷上空,伴随着纷飞的鹅毛大雪,如刺骨尖刀扎在每个人的胸口。
所有人从头到脚都被白雪覆盖,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敢动一下。
不远处的骑兵喊完后招呼一声,调转马头往轩辕城方向而去。
陈曜面前的骑兵对他的表现好像比较满意,抬起刀背拍了拍他的脸,随后收起刀策马追去,天武巷扬起漫天雪花。
待骑兵身影消失不见后,隐约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喊道:“骑兵走了……走远了……大家都起来吧。”
随后哭喊声嚎叫声依稀传来,众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花,转身走进各自屋中。
陈曜跪在地上神情恍惚,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当骑兵的大刀带着寒光拍在脸上时,一股无名的恐惧冲击着他的大脑。
女人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瑟瑟发抖,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冷,也或许两者都有。
田昊站在她旁边,摇着她的胳膊喊娘,摇了好一会女人才反应过来,一把抱住田昊泣不成声。
女人神情呆滞,哭了一会站起身,牵着田昊缓缓向最近的木屋方向走去,地上的陶罐也忘记捡。
女人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见陈曜还跪在地上,她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你先跟我来吧。”
说完踉跄着往前走去……陈曜这才反应过来,左右环视一圈,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留下遍地凌乱的脚印,跪着的人全都消失不见。
他捡起手边的陶罐,站起身往女人方向追去,两条腿己经没有知觉,他咬着牙一步步向前挪动。
田昊忽然转过头,对着陈曜笑了一下,做了个鬼脸说道:“你运气好,今天小寒,我娘熬的粟米粥……什么?”
陈曜没有听清。
北风呼啸,连同他的这句话一同被吹走。
女人掸去田昊跟自己身上的雪,随后走进木屋。
木屋不大,中间放着一张木桌,三根树桩做的凳子,旁边就是一张简易的床。
靠近门口处一座泥土砌成的土灶,土灶上锅里还有一丝热气正在缓缓飘动。
相较于外面,屋内很是暖和。
陈曜冻僵的身体这才有一点感觉,他拍掉身上的雪,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进来坐下吃吧……”女人说完拿起碗,盛了一碗粟米粥放在桌上。
陈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道谢后慌忙坐下,拿着两根树枝做的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女人坐在旁边木桩上,小孩依靠在她怀里,静静地看着陈曜。
“娘,他吃的真快。”
小孩舔了舔嘴唇,忍不住说道。
陈曜一阵尴尬,放慢喝粥的速度,尽量让自己斯文一些。
“这乱世之中,田陈后人皆是可怜人,上神不佑,魔星高悬,帝王无术,庸臣当道,平民流离,妖兽横行……但我万万没想到,陈家人居然也沦落到这般地步,甚至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陈曜心中正在尴尬,听女人说出这么一番话,这才明白女人是猜到他身为陈家后人,落难来到此处的。
女人接着说道:“我田家高举王旗,为帝王征战近百年,最终还是不敌叛军,以至于家族分崩离析,王威受损。”
女人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小孩头发,目光痴痴的看着前方:“若能有宁丰子那样的统帅,三军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陈曜己将粥喝了个干净,又伸出舌头把碗边舔的发亮,女人说了这么多,听的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确实是陈家之后,可他祖上也是旁支庶出,一代又一代,到他这一代的时候,早己忘记朝里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家人。
若是现在自己站在对方面前,或许人家要对着族谱找半天才能理清关系,更何况如今朝堂中的陈家早就大势己去。
当今之势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民不聊生,紫微星黯淡蚩尤旗高悬,东有九黎南有苗蛮,北有戎狄西有巴蜀。
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陈家后人,便是那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毫无办法,何况刚才一个普通的骑兵就让他胆寒,更别提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蚩魂军团。
想到此处他眼珠子一转,脱口说道:“这蛮夷部族认定帝王之女就是九天玄女,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因此才如此不惜一切代价要娶虞美人。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帝王也己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应该没什么大事。”
女子正在感叹,没注意他古怪的表情。
田昊却小手一抬,吸了一下鼻涕指着他说道:“娘,他眼珠子在转,你说过坏人想坏事的时候,眼珠子会贼溜溜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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