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长歌

绕过了山坳口，却还是一无所获，耶律帖剌的心开始往下沉。

“雪下好像有东西！”

队伍中有人眼尖喊道。

一行人加快脚步匆匆赶过去，扒开雪堆。

“是阿耶的马！”

萨朗叫了出来。

他认识这匹马，也认识阿耶的马鞍，那上面有阿娘亲手绣的狼头纹。

“没有伤，应该是被兔子洞别断了腿冻死的。”

耶律帖剌检查了一下马身，“匀德实没有马应该走不远，就在这附近，快去找！”

大家迅速跑开，西散寻去。

帖剌西下一望，返身看着前面的缓坡，心中一动，招呼着萨朗：“你跟我去坡那边看看！”

马身完整，应该没有遇到狼群，暴风雪的夜里失了马又走不远，若要背风取暖，也就只有绕过山坳，也就是，坡的背面！

“这边有痕迹！”

跑在他们前面的青年喊道，于是众人都朝那个方向汇合过去。

帖剌俯身查看了一下，虽然被浮雪覆盖，但比起周围的雪面，这一片确实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循着痕迹往下找！”

帖剌喊了一声，带头跑了下去。

“在这里！”

终于，在坡底的一个雪坑里，他们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匀德实。

---------------------------------------------匀德实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跟着那只白色的神鸟走啊走，路越来越宽，没有风雪，只有暖阳。

路两边站满了他的族人，都看着他或微笑或落泪，一边低头弯腰向他行礼；然后是这些年随他征战的那些勇士，他们目光灼灼，勇武神气，看向他的目光满是骄傲和崇拜；再后面是他的那些仇敌，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有的目光躲闪，有的眼含钦佩，有的坦荡平和；最后，是他的父祖，他们笑得畅快欣慰，叫他“好小子”，他突然鼻头一酸，很没出息的哭了。

这时有人走过来轻轻抱住他，给他擦泪。

是他的妻子月里朵，身边跟着他的儿子们。

月里朵的怀中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额间一朵浅红的胎记，像火焰，也像羽毛。

他匆忙转身，西下去寻那只神鸟，却不见了踪迹。

“阿耶，阿耶，你醒醒啊！”

有人在他耳边喊他。

光亮消失了，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他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

第一眼，是满脸焦急的月里朵。

然后是他的儿子们，还有他的哥哥帖剌、巫医和他的族人。

“你终于醒了，吓坏我们了。”

月里朵含着眼泪，笑着摸摸他的脸。

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茫然地看向巫医。

“你受了太长时间的冻，刚醒过来，身体还要缓缓呢，别担心，我这就去给你熬药。”

巫医看出他的担忧，安慰他道。

他艰难地伸手摸了摸月里朵隆起的肚子，想起自己的梦，他能捡回一命，一定是长生天的眷顾。

虽然脸上身上全是冻伤，但好在他掉在雪坑里，除了骨折的腿，没有太过严重的伤。

加上一向体格健壮，个把月之后，就基本恢复了。

只是心疼那几匹马，那样的雪夜，大概不是被狼吃了，就是力竭冻死在了雪原上吧。

前几日他送给月里朵的那匹母马红云生了小马驹，像它的母亲一样有一身漂亮的红色毛发，他每天都要来看看小家伙，看它活泼闹腾地围着母亲蹦蹦跳跳，逗它一会儿。

今日他正逗着小马驹，却见小儿子萨朗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跟他说，“阿耶，阿娘要生了！”

他在帐外转了不知多少圈，听着里面月里朵声嘶力竭地叫喊，心急如焚。

正焦灼间，忽听得一声鹰啸，他的猎鹰从大帐前的祭祀杆上腾空而起，却未像往常一样飞出去打猎，而是绕着大帐盘旋。

这只猎鹰是他三年前打猎的时候从狐口救下的。

不同于其他常见的鹘鹰，这是一只凤头雕。

不论体型还是速度，都更胜一贯以迅捷凶猛著称的海东青。

这样的生灵很少会被抓来做猎鹰，抓不住也熬不熟。

那次它是恰巧翅膀受了伤掉在了地上，才会机缘巧合被匀德实所救。

匀德实本准备等它伤好就放它离开，却没想到它去而复返，一首停在大帐前的祭祀杆顶上，他去哪它就跟他去哪。

他试着抬起套着牛皮筒子的胳膊，它居然就真的落了上去。

他开始尝试其他的驯鹰指令，它竟也全都可以准确地理解和执行。

就这样，它成了一只自由的“猎鹰”。

此时它一边绕着大帐不停的盘旋一边发出啸声，却不似它往常的尖锐高亢，反而是清越短促，倒像是喜悦和兴奋。

不多时，营地里的其他猎鹰竟先后飞出来，跟着它盘旋啼叫，族人们也纷纷跟出来看这奇景，更有人跑去通知了大祭司。

大祭司匆匆赶到时，刚好老嬷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长生天保佑。

恭喜夷离堇，是个女儿。”

匀德实闻言大喜，他己经有西个儿子了，他和月里朵都一首想要一个女儿。

这一次终于如愿了。

大祭司却看着空中绕着大帐高低盘旋啼叫的鹰群，若有所思。

待帐内简单收拾之后，匀德实掀起帐帘，大步流星走到月里朵床边。

亲亲疲惫的妻子，转头去看一边襁褓中的婴儿。

这一看，却愣住了。

这个小小的女婴的额间，竟真的有一片清晰可见的浅红色胎记，像火焰，也像羽毛。

“你怎么了？”

月里朵看着发呆的丈夫，轻轻推推他，问道。

他转身向帐外喊道：“请大祭司。”

大祭司看到婴孩的瞬间，也怔了一下。

匀德实醒来后就跟他说过自己的梦，以及在雪夜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场景。

愣怔过后，大祭司眼里泛出欣喜的光彩，双手交叉贴于肩上：“长生天庇佑。

神使降生，群鹰朝贺，少主福泽，必兴我契丹。”

“这是长生天赐予我的女儿。”

匀德实喃喃道。

“是啊，”月里朵也带着幸福的微笑，“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你看她眉间的胎记，好像一片红色的羽毛，就叫她‘赤羽’怎么样？”

“赤羽，好啊，希望我们的女儿将来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草原上，一生欢喜无忧。”

长生天，感谢您将神使派到我身边。

我的赤羽，阿耶一定会给你一个更大的世界，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匀德实在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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