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年，走过的路

公元1991年，汉中，秦岭，绵延千里的大山。

一些原始丛林的最深处。

甚至自人类文明诞生至今都无人踏足。

丛林边缘，一个在关中大地，最普通的村子，普通的甚至让从这里出去的人，这一生都不大可能回忆起来的地方。

村子大约有50来户吧，应该不到二三百人。

整个村子里唯一能证明这里是文明社会一份子的。

应该是村委会围墙上那硕大的“计划生育光荣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村子里唯一能称得上现代社会产物的大概是村长家的那部电话了。

虽然只能打到镇上，而且一年中大概有七八成儿的时间，都处于断线的状态。

但依旧不妨碍它是这个村子中最高端的家电。

村委会那间破旧的屋子里摆放着一张长条桌。

两边儿放着六七把长条凳。

木头上散发着污黑油光，大多数的腿儿上都有着各种用来固定的绑绳儿，钉子。

虽然他们不用坐，都显得那样的摇摇晃晃。

但他们依旧好像每天都有人擦拭，打理，他们唯一存在的作用，大概是衬托村长屁股下边儿那把办公椅的奢华。

那种最普通的红色办公椅，椅子面可以两用的那种。

那把椅子永远都是竹子的那一面朝上，只有在开大会的时候，村长才会无比珍重的翻到红色带绒的那一面儿。

然后微微欠身，屁股轻轻的放在椅子上，拿出那个封面是伟人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有时候还要先用手拂一下桌子面的灰尘，在无比郑重的拿出那只用红色绒布的笔袋装着的英雄牌钢笔，小心的旋开笔盖，身姿状态跟踏马开追悼会似的，无比的庄重，肃穆今天村委会并没有开什么大会。

但这天村委会的长条桌一头的主位，很罕见的村长的屁股下边儿，隐隐的一抹红色露了出来。

长条桌一边儿坐着一对中年夫妻，这一对儿中年夫妻，男的不停的在挠着头皮屑抖着腿，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还是踏马的单纯的犯贱，女的局促的揉搓着双手，不停地抬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另一边儿坐着一个披着自制羊皮袄的普通且又贫穷的，典型的关中老汉。

关中老汉一边儿抽着旱烟吞云吐雾，一边儿扭头呼喊着让村委会院儿里的狗闭嘴。

长条桌的主位。

村长叼着自制的土卷烟一口接着一口的猛抽。

主位的那头儿，一个约莫西五岁，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安静坐在地上，时不时的吸溜着鼻涕，好像丝毫不受面前长条桌上那两颗糖果的吸引“恁两家儿商量好了木有？

商量好了额就写约书了啊！”

村长又猛吸了两口土卷烟，吐出的烟气围绕在三方的面庞上，像黑白电视里的仙境一样。

村长费力地吐出一口烟圈，将烟屁股在鞋底蹭灭，然后极不情愿的掏出了一包正经的香烟，抽出来两支，给左边的庄稼汉一支，又侧着身给右边的羊皮袄老头儿一支最后才拿出一支烟点上，夹在手中。

村长眼神迷恋的看着香烟，却忍住没有去嘬一口，迷恋的眼神从香烟上离开。

在桌上那一摞稿纸中撕下一张，递给左手边的中年夫妇。

“额说你们写，要是有不会写的字儿先空着，一会额给你们写，你们照抄。”

说着嗯嗯的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可能是昨晚吃的什么东西走错了方向，想从上面出来“刘解放，张三妞，自愿将两人第西子刘谷雨过继给刘守山为子，养老送终，双方约定自此两不相欠，刘守山不得反悔，刘解放，张三妞不得认亲要钱。”

顿了顿，村长：“写好了没？”

“嗯！

好咧！

好咧！

都会写！”

村长终于拿起烟狠抽了一口，烟雾弥漫中。

看着中年夫妇神色凝重，严肃的说道：“恁俩知道规矩吧？

额再重复一遍！

不管是谁问！

都得说孩子是过继咧！

你们俩应该知道，现在卖娃娃可是犯法咧！”

“知道!知道!”张三妞按着刘解放的手着急的回答着，那个状态跟心情，好像地里的庄稼被偷了。

“是过继咧！

是额们自愿过继咧，是额们看守山叔老光棍一个，太可怜，自愿过继给他一个娃娃！”

“刘守山，你咧？”

村长看着羊皮袄老头儿。

“过继哩嘛？

知道！

知道！”

“那好！

签个名，按手印！”

村长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红印泥。

叼着烟，那张老脸隐藏在烟雾中，一边儿费劲儿的抠着印泥的盖子，一边嘟囔着：“额再重复一遍啊！

你们两边可都得记清楚，不管谁问的，都得说是过继的！

这个事儿我可替你们担着风险呢！”

村长终于抠开了印泥的盖子，递给张三妞夫妇，扭头看着羊皮袄老头：“说好的东西呢？

说好的啊！

除了给老头打的寿材，还有五十斤腊肉，五斤白糖，哦，还有两百斤面！”

“知道嘞，知道嘞，都齐了，有两瓶老白干，两斤烟丝，一张好皮子。

那是捎带着给你咧辛苦费，老头的寿材己经打好了，你让他们去拉吧，额就不过去了。”

“好！

那娃娃你就领走吧”村长扭头看着刘解放两口子“你们两口子就跟这娃娃没关系了啊!额可是中人加保人，你们可别玩儿那些弯弯绕，别再到时候连累到老子。”

“不会不会！”

张三妞看着窗户外翻看一堆肉和面的刘解放，连声保证着。

秦岭深处的天，就像小孩儿的脸时哭时笑，窗外刚才还阳光普照大地，现在己经有些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

狗日的老天，除了哭哭唧唧，一无是处

小说《我这些年，走过的路》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