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落山了,云层散出柔和的金,整片天都被染成橘黄色,暖烘烘的。
李青安手里拿着朵洁白的山茶花,那是他和万里在山坡的树丛里看到的,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只觉它漂亮就攀上坡摘下来了。
他在黄土小路上悠闲走着,手中的山茶花被余晖照耀,周围蒙上了一层淡淡金光,他越看越欢喜。
快要走到家,只见几个人在不远处的院子里走走停停,那是兰姨家,就在他家对面。
他是聪明的,知道兰姨生了。
他快步走过去。
黄方南五十多岁,整个人还是瘦瘦高高的。
经常抽的烟筒被撂在围栏边,他在那站着,眉头紧皱,紧紧盯着里屋。
李村长在旁不知说些什么,还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还有另一个较胖的男人,细小的眼睛也透着焦急。
这人他认识,是莹姨的丈夫,每年过年都来拜年送礼。
“南爷爷。”
李青安脆脆的喊了声,朝他走过去。
黄方南揽了他的脖子,干枯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李青安抬头朝李村长和韦功成打了招呼,“村长,成叔叔。”
韦功成点了点头。
李诗望道:“你小子倒乖哩,晚饭前知道回家。”
李青安不好意思的笑了。
吴婶从屋里急急出来,倒了一盆棕褐色的水。
韦功成立马接过盆去厨房,炕上烧着热水,他拿着炉子将热水倒入盆里,又接了些冷水,把盆端进屋里。
李青安也想进去,李诗望拉住他:“小安,别进去,你兰姨正生着,人多,忙。”
李青安停住脚步,他想起前天兰姨双手捧起自己鼓鼓的肚子,温情的笑着,想起兰姨带她上山摘的野果,和那双美丽的手给她做的鸡蛋饼,土豆片,糯米糍粑…兰姨要生孩子了,屋子里闹哄哄的,不同女人的声音响着。
黄翠兰下身盖着布,双膝撑着,屋里一群生过孩子的女人围着她,她的左手抓着妹妹黄翠莹,右手立着李青安的母亲罗乜田,罗乜田正用毛巾给她擦汗,村里负责接生的王婶在她双腿间,黄翠莹眼睛翻白,毛巾擦不赢脸上的汗水。
她能看到很多张人脸张嘴说什么,听不清,自己的呼吸声盖住了一切。
王婶忽然笑了,大声道:“露头了,露头了。”
然后屋内的女人们开始笑。
“我猜是个男孩。”
“兰妹子,我们给你祈祷啊,生个男孩。”
“哎呦,你们的嘴开过光啊,一露头就是男孩。”
女人们看着身下脸色苍白,痛苦不己的黄翠兰嬉笑着。
黄翠兰仰着头,黄翠莹的手被抓的青紫。
她很快抓着床沿,罗乜田在她耳边细细说着:“翠兰啊,马上就好了,用点劲。”
“翠兰,好了,快了。”
“翠兰,你马上要有孩子了。”
李青安被兰姨的尖叫声吓到了,他走到门口,门是半掩的,除了声嘶力竭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这声音他听过,村里过年杀猪的时候,大人们面目狰狞的按着它,它拼命的挣扎,狠命的尖叫。
李青安害怕这声音。
他忽然感到不安,转头对黄方南说:“南爷爷,我想进去看看兰姨。”
黄方南没听见,忧虑的神情像路边颓败的花。
李村长在旁来回走着。
“可别出什么事儿啊,别出什么事儿。”
韦功成坐在门外椅子上没动,李青安把脑袋往里伸。
从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背影间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紧皱一团。
太阳落山了,清脆的哭声响起。
黄方南的眼神亮亮的。
李青安瞧见兰姨大口喘着气,嘴角无力的勾着。
屋里的人出来了。
笑着给外面三人带来了消息。
“是个男孩,翠兰没事。”
“唉,兰妹子福气好,第一胎就是男孩嘞。”
“哎呦,白白胖胖的。”
几个人边聊边往外走了,其中一个婶婶见着李青安摸了一下他的头。
“青安呢,站这多久了?”
李青安没说话,连姑姑道:“你是不是想进去?
现在可以进去了。”
李青安就快步闯进去了。
身后的婶婶又道:“看看你弟弟就行了。”
手里的山茶花被紧握过后不像刚刚那么挺立。
兰姨胸口剧烈起伏着。
王婶在温水盆里轻轻洗着刚出生的孩子。
罗乜田看见儿子进来,没说什么。
李青安喊:“兰姨。”
他见兰姨这副样子。
他从没见过。
罗乜田:“给你生个弟弟呢,让你兰姨休息吧。”
“弟弟?”
李青安转头看哭的看不清五官的白娃娃,他哭的很厉害,脸红成一片,身上一青一紫的。
洗着他身体的水是棕色的,看起来很不干净。
王婶洗完后用新布擦了一遍,最后把他包进青绿色的棉被里放到了黄翠兰的枕边。
哭声还是不停,李青安上前一步,把花放在他面前晃。
黄翠莹笑了笑:“青安,弟弟还不能看见。”
李青安停下来,虽然他不知道弟弟为什么看不见。
他把花放在他边。
“给弟弟。”
屋内的人看着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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