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庭女士

黄昏，告别了神情复杂的贝妮和杰弗特，爱莉安背着斜挎包沿街道独自回家。

“米琳姐姐这么久还没来，是有事情耽误了吗？

该不会又和那位先生在一起忘记了时间？”

爱莉安低头默数自己走过了多少方格子，调整步伐让每一次落脚都踩在格子里面，再用眼角余光瞥着拉长的影子融入一个又一个庞大阴影中。

从这些无聊且无意义的事情里，像老鼠一样吮吸情绪的残渣，用近似于无的乐趣满足自己，满足孤单的精神需求。

街道上好安静啊。

现在是很适合餐后散步的时间，金黄灿烂的夕光仍有残余暖意，为城市镀上一层安详的光辉。

偶尔会有马车驶过的声音，接着是树枝摇曳的沙沙声，最后是路人呢喃般的低声交流。

在爱莉安尚且年幼的记忆里，老西纳市组成了她的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向来安静，很少有大声喧哗的片段。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铁链束缚保护着，害怕挣脱束缚，更害怕别人挣脱束缚。

再踩过十七个方格子，前面是一群街头画家，爱莉安放缓脚步，悄悄打量他们。

画家们在街边街边树荫下支起画架，脚边是小板凳和颜料板，他们时不时拿着画笔对天幕勾勒无形的轮廓，然后低头把黄昏涂抹在画纸上。

那些浓郁油彩的自然契合、简约线条的童趣堆叠、浅淡色块的随意拼接……似乎充斥着难以理解的艺术气息。

“小妹妹，对我们绘画俱乐部有兴趣吗？”

其中一人注意到爱莉安的目光，面露微笑。

爱莉安的视线越过那人，望向他的绘画作品。

那些粗糙的线条诙谐有趣，像是小孩子的胡乱涂鸦。

“培养一个轻松惬意的爱好很重要哦，它可以帮你舒缓压力，重新面对生活。

我们绘画俱乐部小朋友也可以加入，当然要完成作业后才能参与活动。”

“詹尼尔先生，小孩子没那么大压力啦——”有人拉长声调打趣道。

“也是。”

詹尼尔用指腹轻刮稀疏的胡须，“你喜欢画画吗？”

爱莉安摇头否认：“我更喜欢看别人画画。”

“喜欢看别人绞尽脑汁的苦恼模样？

哈哈，真是个坏孩子。”

詹尼尔形似苦笑，“那你愿不愿意让我给你画一副画像？

想不想把你现在的样子记录下来？”

“……”爱莉安又看了眼他的杰作，心底觉得还不如自己在草稿上的简笔画，或者是那些平时异想天开的涂鸦。

想起米琳姐姐教导的说话要含蓄，爱莉安花了几秒斟酌用词，让语气听起来更加温和：“我不要，你画的好难看。”

街头画家们顿时哄然大笑，原本埋头沉浸在绘画中的几位也压不住嘴角的弧度，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还好吧？

我没认真画，不算数的。”

詹尼尔跟着回头扫视自己的作品，认真道。

“爱莉安？

你都走到这里了。

我来晚了，有点事情。”

一位穿着浅色女仆装的女性走近，她先是用手帕擦去额间细汗，见爱莉安和陌生人交流，马上伸手把前者拢在身后。

“米琳姐姐。”

“小姐，我们是街头画家，可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当然，除了会长詹尼尔先生。”

完成作品的画家们搁置画笔，笑意盈盈地投过目光。

“抱歉，先生们。”

米琳微微躬身，“我们着急回家，先失陪了，愿月亮庇佑你们。”

牵过爱莉安小手，米琳加快步伐往回赶。

“米琳姐姐，你很忙的话不用来接我，不会出问题的。”

爱莉安跟着她的脚步，低头观察起摇晃的黑白裙摆。

米琳叹着气：“不行，夫人特意嘱托我要接送你上学，不然扣我薪水。

今天是因为要准备晚餐才迟了，有客人要来。”

“哦。”

米琳重重叹了口气：“亲爱的小姐，这种时候你要学会接话题，你要问我是谁要来，我们才能继续愉快的聊天。”

“是谁要来？”

爱莉安没兴趣知道，每周来家里的客人那么多，她早就习惯了。

“是唯一可以跟你说得上话的那位。”

想起他脸上的伤疤，还有那鲜明的瞳孔，爱莉安认真点点头：“好的，正好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哈哈……你好奇怪啊。”

米琳无奈笑了笑。

“很奇怪吗…？

今天有同学也说我奇怪。”

“这样啊。

我们其实是在夸奖你，没有别的意思，小爱莉安。”

“夸奖我？

我做了什么值得夸奖的事吗？”

爱莉安懵懂问道。

“因为你不太像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你很……独特，所以大家羡慕你…大概…！”

“我不明白。”

爱莉安摇头。

“我也不明白，哎，看来我们还有学习的空间。”

米琳撇嘴道。

夕光渐渐暗淡，天幕上月亮的轮廓清晰可见，穿过一个又一个建筑的阴影，爱莉安开口打破沉默：“米琳姐姐，我以后自己回家，你可以假装出门接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保证不会在路上耽误时间。”

“你还在想这件事啊，谢谢你，好温柔的小姐。”

米琳感到由衷的高兴与感激，虽然她不会接受，但这份喜悦实在感染了她。

“温柔。”

爱莉安重复道，“我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是呀，好温柔。”

米琳眯着眼睛笑。

“谢谢你，不过我会来接你的，虽然我嘴上抱怨很忙，但其实有休息和接送你的时间。

今天确实是夫人突然安排了事情。”

“不是因为约会吗？”

爱莉安没有表情变化，语气却莫名幽深。

“不、不是啦！

没有！”

米琳身体一僵，红了脸窘迫笑着。

“好吧，其实有啦……不过也没占那么多时间吧？

小爱莉安，求你别在夫人面前说，不然肯定扣我卢恩。”

看到爱莉安乖乖点头，米琳松了口气，说了一连串赞美的话。

很快，碧兰街87号长满绿植的篱墙近在眼前，米琳松开手，准备推开庭院大门时，伸出的手腕被一只黑手套牢牢抓住。

米琳惊讶抬眸，手套的主人站在她身侧，面容被漆黑斗篷遮挡，只露出弧线优美的下巴。

从斗篷下身体的曲线和充满魅惑感的嘴唇判断是位女性，棕色皮靴轻叩地面，发出一连串沉闷焦躁的声音。

“抱歉，请问您是哪位？”

米琳从来没见过这位女士，而且晚上的客人只有那一位。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装扮和轻叩的声响，她慢慢紧张起来，轻挪体位挡住爱莉安，可手腕仍被对方紧紧扼制。

“爱莉安小姐，是吗？”

那人的视线越过米琳，端详起爱莉安的神态，以及更加神秘诡异的方面。

“果然是魔药大师瑞贝丝女士的女儿，长得可爱。”

冰凉粘稠的液体从手腕间的缝隙渗出，米琳心头一颤，暗红液体沿着手腕曲折滑落，鲜艳血色针刺般映入眼帘。

血……？

米琳呼吸一滞，当下其他的感觉都渐渐麻痹，只有阻塞沉重的呼吸越发清晰。

“失礼了。”

注意到腥红液体滴落，那人的视线回到米琳身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女仆小姐，我记得你最常去清簌花教会，对吧？”

米琳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会颤抖地不成样子：“清、清簌花教会？

女士，您到底是……运气不错。”

那人打断她，“你可以回家好好休息，沐浴、散步，吃点曲奇或者其他什么饼干，想找个男人也可以，随你喜欢。

“总之，你的工作结束了。

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抓紧离开，否则杀了你。”

女性优雅地松手，另一只手从斗篷下摸出干净手帕，细细擦拭手套上的血迹。

她身上漫溢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像个形体扭曲的怪物。

小说《我的前庭女士》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