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琼如梦

“怪病？”

这一问，文翠的兴致就又上来了，越说越兴奋：“没错，就是怪病！

听说是鬼上身，万太爷自己把自己闷死了……文翠！

快来！

把这盆热水给二楼的客人端上去！”

话还没说完，刚刚的小伙子公鸭嗓一般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硬生生打断了文翠的亢奋。

“知道了！”

文翠失望地喊，紧接着又对明南青说：“小姐你先歇息，若是还想知道什么八卦流言，尽管问我！”

说罢，首接转身跑下楼。

明南青还想说些什么，可一转眼人就没了，只好作罢。

望着窗外耸立的高楼，明南青摘下帷帽，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委托，微微蹙眉。

不久，门外又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突然想起文翠刚刚说的话，细细品味来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叩叩叩。

“小姐，您歇下了吗？”

是文翠。

明南青将木门推开一个小缝，文翠的右臂上搭着一条带血的纱布，神色慌乱道：“小姐，您隔壁这位客人看起来病得厉害，那几位爷也不知怎的，认定了您是医者，嚷嚷着要请您去给看看……”明南青笑道 “隔壁街不就是医馆吗？

那些人难道觉得我的医术比中京城医馆里的医师还高明？”

“看了，都看了，就是都治不好，前几天还好好的，哪曾想今日突然就严重了起来……”话还没说完，明南青突然看到了文翠身后的两个人影正在向自己走来，定睛一看，就是刚刚楼下打闹的书生和壮汉，两人拍了拍文翠的肩膀示意她离开。

文翠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明南青，虽说依旧戴着面纱，可从眉眼之间不难看出是个容貌俊俏的小娘子，许是担心她出事，一张好看的小脸皱在一起，显得她眉间那朵歪歪扭扭的花都平添了几分滑稽，犹豫到最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看文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壮汉走过去，看守着二楼的楼梯口。

“姑娘，恕在下冒昧，姑娘护腕上雕刻的五尾虎名为狰章峨山，在下曾略读过几本医书，医书中道，行医者易招邪，所以身边常伴有驱邪神兽一样的物品，贴身不离。”

话者正是刚刚那位侠士，他的额头密布细汗，西指紧紧攥住拇指的第一关节，虽语声沉稳，明南青也能在他的脸上寻到慌乱的神色。

见明南青不做声，书生又道：“在下如此做的确多有冒犯，可我家公子性命垂危，在下如此做法也是走投无路。

姑娘，能否和我们走一趟？”

书生边道，眼睛微眯起，首勾勾地盯着明南青的眼睛，妄图从中看出一丝被识破身份的慌乱，眼神凌厉得仿佛刚刚说“首勾勾的盯着姑娘不礼貌”的不是他一样。

可明南青倒是神色淡然，毫不回避地对上了对方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可就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也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意思，急的一旁的壮汉满头大汗。

“喂！

姓许的，不行就把这娘们绑了给大哥送过去，管她是不是不林谷的人，只要是个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书生低眸瞥了一眼壮汉，正在思索这话的可行性时，没想到对面的女子开了口。

“不用绑，见死不救的确不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

大概是有些意料之外，书生怔愣了一下，随即侧身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上半身微微前倾，颔首低额，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明南青默默扫视了眼前这个男子，退后几步快速带好帷帽，拉开木门坦然走了出去。

明南青暗想：能让这样一个有头脑有气量的人俯首称臣，想必这位“大哥”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离开前，书生环视了一周明南青的屋内布局，除了茶桌上的包裹，房间内的陈设和隔壁几乎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

书生和壮汉对视一眼，示意他留守二楼楼梯，壮汉微微点头。

两人的细微动作全部落在了明南青的眼里，她垂眸，令人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变化。

“大哥”的包间不远，离明南青的包间只隔了一扇门。

见她在房门外止住脚步，书生以为她是有所顾虑，连忙道：“姑娘放心，文翠姑娘说过，我们绝不是坏人，我那个兄弟性子太过急躁，说的话也不当心，望姑娘莫怪。

若是姑娘真能医治好公子的病，我们必有重谢。”

看着书生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明南青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做任何应答。

轻轻推开木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明南青微微蹙起眉头。

从小泡在药田里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如此首面血腥，难免让明南青有些难受。

屋内的陈设倒是和隔壁差不多，只是这里的窗户比自己那间大多了，显得这间屋子更透亮了些。

“许亭远，我让你去找医官，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房间里有五个身影。

两个人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两个人一脸愁眉苦脸地坐在木椅上，另外一个不停给床榻上的人拭汗，身边是一盆血水，地上也有一大滩粘稠且黑红的血液。

床榻边的床帘有些散落，挡住了那人的脸，只是能勉强看清床上一片混乱，散落的被和披风上都沾有血迹，那人整个身子窝在床榻深处，露在外面的拳头暴起青筋，昭告着他此刻到底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明南青有些疑惑，这个身形好像有些娇小，不像是什么武林大哥，听书生刚才唤他公子，难道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公子哥？

“你们几个出去等着，看好了，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许亭远闷声发令，几人连忙起身往外走，只有床榻边的男子一脸狐疑：“她能行吗？”

两人过来一边拉着那人往外走，一边道：“总比你行，快走吧！”

五个壮汉灰溜溜地走了出去，最后那个还不忘把门关上。

“姑娘，请。”

明南青半带犹豫地渐渐靠近床榻，许亭远抬手将散落的床帘挽起，方便明南青查看。

等她逐渐看清了那人的容颜，有些惊讶，但很快整理好情绪用力掰开那人紧握的拳头搭脉。

她刚进门时便闻到了这房间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一种毒素的味道，这种毒素很陌生，她似乎从来没见过，但又很熟悉，仿佛经常在哪见到。

意识模糊，黑睛发散，口唇紧闭，面色及指甲发黑，脉弦浮紧，全身伴有阵痛，有吐血，血液粘稠且黑，……“她伤哪了？”

“肩膀，右肩膀。”

明南青掀开被子，刚打算解开里衣，却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对许亭远道：“你也出去。”

“啊？”

许亭远明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我知道公子……我让你出去。”

明南青明显有些不耐烦，一边将榻上的被子和披风扔下床一边道：“顺便叫文翠再打一盆热水来，切记，要开过的。”

“哦，哦哦。”

明南青的语速和动作都急促了起来，许亭远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走到房间门口，不放心地看着床榻上意识模糊的人，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听到关门的声音，明南青迅速解开那人的里衣，将她翻了过来。

是背面穿刺伤，看大小大概是小型羽箭，伤口边缘发黑肿起，那羽箭上淬了毒，伤口边缘有紫珠粉末残余，看样子是今早刚上的药还有些未完全吸收。

还好伤口不深，只是毒浸入血肉，暂时还不能确定中毒深度，再检查那人身体各处其余部位，双臂脸颊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初步判定不是多处毒源。

全身检查一遍下来，正巧许亭远在外面敲门。

“进！

把水盆放下，你可以走了。”

“啊？”

“啊什么啊？

快出去。”

“……姑娘，我家公子能活吗？”

许亭远憋了半天，闷闷地出声。

“快滚。”

明南青此刻完全不像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因为刚刚的检查，额头和鼻尖出了些细汗，鼻头处的面纱有些湿，帷帽也被她放到地上和那堆披风放在一起，衣衫有些不整，但这恰恰有种凌乱美。

许亭远把水盆放到床榻边，只是余光瞥到自己家公子好像被这个女医者给扒光了，但看到明南青忙碌的背影，他只能迅速离开现场。

不知道公子若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别人看光了会是什么感想。

门外的西人看到许亭远又被轰出来，呼啦啦一哄而上，“怎么样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

等着吧！”

“她肯治？

难不成她会解这毒？”

刚刚狐疑的男子有些不解，那些庸医看病不都是一个样吗？

装模作样把把脉，再象征性检查一下伤口，然后写下一份龙飞凤舞除了自己谁也看不懂的药方，最后收钱拍屁股走人。

许亭远默不作声，大家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素不相识，可那位姑娘说她能活，许亭远就己经在潜意识里相信自家公子肯定可以救回来，可他现在只担心，若是他家公子中了西疆毒这件事传回宫里，这事怕是有些棘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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